只剩下少部份人不肯降,或死节,或心灰意冷不过问世事,只有极少一部份人还在奔走谋划。
如今当这把火烧起来时,更多的人也愿意站出来了。
原山西道御史沈宸荃、原兵部职方司冯元颺、原大理寺寺丞章正宸等也是纷纷募集乡勇响应。
甚至在嵊县,还有一个寺庙的方丈,带着十几个和尚也出来响应了。
张煌言又启开于颖奏章副本,面色微变。
“殿下,于公副启奏称,探的北兵拽内河船百余于河口,扎木排数十填土,有窥渡意。于公计划招募死士,夜渡江北斩筏沉舟,绝其南渡之心。”
算不上什么坏消息。
钱塘江南岸,本来已经基本望风而降的浙江各府,现在突然间纷纷骚动,杭州的博洛肯定也是清楚的。
搜集船只甚至打造木排,这明显是准备派兵南渡,至于是真要大打,还只是派一支人马过来探究情况,还不好说。
朱以海记得历史上,清军在擒了弘光逼降了潞王后,便停止了军事进攻。
西路的英亲王阿济格追着李自成打到湖广江西,李自成被地主打死后,余部溃散,阿济格便不等朝廷班师旨意直接就带兵北返了。
而南京的豫亲王多铎和杭州的贝勒博洛这西路军,也很快就班师北返,只留下勒克德浑等带部份兵马接防。
因此历史上围绕着钱塘江,鲁监国政权在这里折腾了许久,先是打造江防,然后又想要渡江收复杭州,打了一年多后,锐气不再,又转入防守,等清军再次主力南下后,终究还是被一击即溃了。
这应当属于战略上的失败,一开始目标就错了。
北军暂时不想南下,钱塘江用不着怎么特别去守。杭州这样的重城,就算想打也不是就能打的下的。
所以没必要白白围着钱塘江和杭州城浪费宝贵的时间。
于颖他们计划着,汇集诸路义军,合力打过钱塘江,收复杭州城,然后在杭州恭请朱以海即位称帝。
想法是挺好的,但很难实现。
大明现在只剩下半壁江山,要命的问题一大堆,乱麻一样理不清,这种时候就想跟清军决战,这不是开玩笑吗?
朱以海是绝不会这么天真的。
不过绍兴得去。
“张卿去请几位将军等来议事。”
宁波府衙后院书房里,只剩下朱以海一人,他负手踱步,事情发展的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台州临海一声枪响,掀开了全面抗清的大业。
也许将来他成功之后,后世会把那天称之为南明,或是后明王朝的开国起点?
这几天马不停蹄,片刻不敢停歇,争分夺秒的办了许多事情。
现如今,起码在浙东的台州、绍兴、宁波三府,他鲁监国的这个牌子算是正式立起来了,虽然钱塘江北就是十万北兵,随时可能南下。
但监国的牌子立起来,好处是巨大的。
王之仁张名振诸将,以及钱肃乐、沈宸荃、林时对等文臣闻召而来。
“孤打算立即去绍兴。”
沈宸荃立即反对,他认为眼下局势好转,则朱以海身为监国更要注意自己安危,应当回到行在台州,前线的事情交给将士们便好。
这位沈宸荃是个神童,九岁应童子试成为秀才,崇祯十三年,才二十五岁就考中进士做了行人司行人,崇祯十五年,还做了福建乡试同考官。北京沦陷后,福王立于南京,沈宸荃被授为山西道监察御史,他上疏弹劾首辅马士英和阮大诚奸佞误国,差点被害。
后来外放苏松兵备佥事,南京沦陷,杭州投降,江南各地纷纷投降,沈宸荃回到家乡奔走联络,朱以海在宁波斩谢三宾,他闻讯立马就带着乡党门生们赶来。
朱以海对他印象很好,一来二人年纪相当,二来沈宸荃非常儒雅,但又不是那种光会耍嘴皮子的人,何况,历史上这位一直拥戴朱以海,局势再艰难都不曾抛弃过,一直做到了鲁监国的首辅大学士,最后陪着朱以海在金门啃红薯时,请求去日本借兵,可惜海上遇风浪船沉没。
后来清朝修明史的时候,不少人都认为如张煌言、沈宸荃这样的忠心耿耿臣子不能以叛逆论,康麻子也十分认可,亲自下旨将二人列传于明史。后来乾隆还特追谥他为忠义。
沈宸荃是知兵事的,他对于颖等的乐观情绪并不赞同,更反对朱以海亲临前线,现在虽说各路义军兴起,可能战的没几个,万一到时鞑子派一支精骑来袭,岂不是直接就夺旗斩帅了?
好不容易才打开了一点点局面,到时又将前功尽弃,甚至大明都再经不起这种损失了。
因此他是坚决反对朱以海北上的人,哪怕此时朱以海亲提六师北上,能够带来巨大的振奋人心的影响,他也还是反对。
“沈公之前的奏陈孤也明白,正因此,所以孤更应当北上。”
被监国特赐为右佥都御史的沈宸荃非常感恩鲁监国的赏识,更佩服鲁监国的胆识魄力,可也越发珍惜这位乱世里能站出来的监国,不想他稀里糊涂的就送了。
王之仁也反对朱以海去绍兴,认为应当就留在宁波。甚至他自己都不想去绍兴,因为舟山还有个交恶的黄斌卿。
张名振倒是愿意带兵北上,他这个新任浙江总兵,愿意为君效死。
可吴凯、王相等一干文臣武将,几乎都反对他去绍兴。
不过朱以海的态度很坚决,就跟他当初刚自立监国,然后马上就抛下一切跑来海门、石浦、宁波一样,他现在也坚决要去绍兴。
真正的原由也简单,他看中的不是绍兴那块地,而是现在那里聚集的那些义军、义士忠臣们。
乱世里地盘打来打去不值钱,但忠义之士是最难得的。
更何况,朱以海还迫切的想把这些人早点招纳过来,甚至将他们的兵马整合一起,这都是他抗清大业的本钱,岂能置之不顾?
任由于颖他们在绍兴主持,会把这个小朝廷带到战略阴沟里去的。
“绍兴这趟是必须走的。”
王之仁提醒朱以海,舟山还有一个黄斌卿呢,至今没有回复半点消息,这要是他们都去绍兴,万一后院起火可就麻烦了。
“王总督率京营三营随我北上,定海这里就留个小王将军带定海营留守,石浦我留吴凯,另外鄞城这里钱公的恢复营也先留在这里训练驻守,再加上海门一营人马,有此四营人马,当可保无忧。”
勇卫两营、旗手一营、加上京营三营,然后是张名振的浙江总兵标营一营,一共七营人马。
满编是七千,战兵五千六,长夫一千四。
当然,现在各营都是新建重组的,只有少部份老兵骨干,有差不多三分之二是新招募的兵。
朱以海不在乎台州是不是行在,反正现在他这个监国在哪,大明的中心就在哪,朝堂就在哪。
“黄斌卿暂不理会他,只要他不做乱就行,若是他降虏或是来犯,你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击退便是。”
现在各地都乱哄哄的,朱以海也没精力跟黄斌卿这样一个军阀玩猜谜语,他愿归附自是好的,若是想玩拥兵自重那一套,那就找错对象了。
第42章 心腹
临出发前,朱以海特意提了一壶绍兴黄酒来找王闯子。
刚敲响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王闯子有些暴躁的喝骂声,“老子不是说过不要来吵老子嘛,滚,让老子清静会。”
朱以海推开门。
王闯子本来还恼怒的脸愣在那,赶紧换上恭敬之色,“臣不知是殿下亲临,口无遮拦,罪该万死!”
朱以海笑着扫了眼屋里,天气热,王闯子只穿了条短裤,赤着膀子在屋里喝酒呢。
“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孤来陪王卿喝点。”
王闯子站在那有些手脚无措,“臣有失礼仪,罪该万死。”
“坐,先前在台州紫阳宫前刀劈鞑虏巴牙喇的那豪横汉子哪去了?”
朱以海拉着王闯子坐下,甚至也干脆把自己的长衫解开,也赤膊坐下。王闯子头一次看到监国身上的这狰狞大疤。
“这是真龙缠身?”
朱以海笑道,“当初鞑虏攻入兖州鲁王府时,我跟鞑子死战,被砍了三刀,上次孤在石浦见张名振背刺赤心报国脚纹反清复明,觉得不错,所以便也找人给孤身上这三条大疤修饰了一下。”
那大疤痕本就如一条缠身真龙,被手艺高超的纹身师傅设计修饰后,更成了一头张牙舞爪咆哮的威严巨龙。
“来,满上。”
朱以海给两人各倒杯酒,自己先喝了一杯。
“这是谢三宾家抄出来的绍兴女儿红,十八年珍藏呢。”
三杯酒过后,王闯子倒也放松了不少,特别是朱以海光着膀子跟他扯闲篇,弄的气氛很轻松。
“孤这次特意让你留守,知道你肯定心里会有些不高兴,但你得知道,你可是孤斩北虏即位的第一功臣,是孤的心腹,更是协谋元从,让你留下来,不是孤有了张名振、王之仁就瞧不上旧人了,恰相反,是孤认为你忠心可靠,忠勇无双,此次北上,当面北虏十万大军,也不知道前途如何,这后院肯定得有个放心的人守着,舍你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