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儿汗国。
看来,此时的跛狼心里对老朱也犯嘀咕啊。
走过使馆区,就到了天界寺的核心殿宇区,金刚宝殿坐于此,气派恢弘,此刻已是聚集僧人无数,陈云甫看的真着,在殿外,走动者中还有不少的宫中之人。
有御前司内监宦,也有亲军都尉府的禁军。
前者就是太监,后者嘛,就是锦衣卫的前身。
亲军都尉府管着皇宫大内的禁军,还有一个掌管皇帝出巡的仪鸾司,两者合并,就成了锦衣卫。
老朱对天界寺情有独钟,基本上每个月都会车巡一次,所以这里索性就留了一个安保班子负责迎候接待。
所以天界寺不单单像一个传统的寺庙,还沾了一些衙门的官气。
谁让金刚宝殿偏处那间不大的连廊屋舍还挂着一块僧录司的牌匾。
僧录司隶属于礼部,总管天下寺庙,负责僧人的僧碟核发和管理,是正六品的架构,他的署理衙门就设在这天界寺。
是名副其实的中央部委直管机构。
金刚宝殿外挂了不少名画和诗匾,陈云甫进门时看到的,是原翰林国史编修高启的一首《寓天界寺》。
“雨过帝城头,香凝佛界幽。果园春乳雀,花殿午鸣鸠。万履随钟集,千灯入镜流。禅居容旅迹,不觉久淹留。”
可以说看到现在来总结一下,天界寺名为天下寺庙之首,这佛法还未见多显,倒是官气、诗气、雅气很是浓郁。
进得了金刚殿,陈云甫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师父,赐自己法号道明的宗远大师。
顺带着也看到了在这满殿数百名高僧中唯一一个穿黑色僧袍,格格不入的一位另类僧人。
不消多问。
这位应该就是后世所谓的黑衣宰相,姚广孝了。
法号道衍。
嗯,和陈云甫一个辈分。
一想到这层辈分关系,陈云甫心里就乐开了花。
这是师哥啊,那得多亲多近,最好能认作好大哥才好呢。
抱上这条粗腿,自己就能顺顺利利活一个永乐朝了。
庆池冲着宗远见了礼。
“主持,都到齐了。”
宗远颔首,摆手的功夫,有小沙弥敲了钟,钟声恢弘厚重,起到了控场静心的作用,陈云甫也暂时按捺下心中所有的杂乱思绪,站进队列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静声下来。
整间大殿内,便只剩下宗远一人的声音。
“道衍游历天下一十七载,遍通三教术,今游归载,还望宏我佛法。”
说着话,宗远更是双手合十冲着这姚广孝浅见一礼。
后者不敢尊大,躬身还礼,口称长老言重。
礼罢,又面向殿中众僧施礼。
陈云甫也跟着大家伙还礼,只是一双眼没少好奇的打量着这姚广孝。
看的一阵呲牙。
这姚广孝长得,就不像个好人呐。
可不是吗,一个没毛的脑袋上长着双三角眼,如老虎一般,如不是一身僧袍,脑门上烫着戒,倒是颇多像一个凶巴巴的黑社会金牌打手。
而且眸光流转之间,偶有凶煞之气流露。
陈云甫估摸着,这个世道,姚广孝能游历天下一十七年之久,恐怕没少玩佛也有火的把戏。
换言之,双手怕是沾了不少鲜血狰狞啊。
是个狠人。
就在陈云甫暗中打量揣摩着姚广孝的时候,后者也敏锐的注意到了陈云甫的目光,不过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继续口诵佛经禅理,讲的很是投入,让殿中百名僧人无不听的着迷。
这可是真本事啊。
一堂诵讲持续了足足近一个时辰方止,殿中众人这才大梦一觉间苏醒过来,纷纷向着道衍见礼,直呼受益匪浅。
便是宗远大师也是惊叹。
‘道衍讲法可谓是鞭辟入里,受教了。’
姚广孝轻声不敢当,作揖之际侧目去看陈云甫的方向,浅笑。
“长老,不知那位小友是?”
宗远看而生笑。
“此为老衲幼徒,法号道明。”
“法号明?”
陈云甫是道字辈,全号道明,可不就是单名一个明字吗。
这也就是朱元璋偏宠,不然避讳之下,哪能赐这个字。
姚广孝嘴角噙着笑,就在刚才诵读佛法的过程中,他可是察觉的清楚。
这个叫道明的小师弟,前前后后打量了自己不下三十眼。
这也引起了姚广孝的注意和兴趣。
“长老,小僧与道明师弟似有一段缘分,暂住期间,不知......”
宗远一点即透,当下颔首笑言。
“那就委屈道衍暂住道明那里如何。”
两人一说一聊,算是给姚广孝找了个住处,倒是把陈云甫听的直眨眼。
怎么着,自己这是和姚广孝成室友了?
真是打瞌睡就来了枕头!
第三章 不似佛家子弟
“道明师弟。”
“见过师兄。”
从金刚宝殿出来,陈云甫就做了姚广孝的向导,两人见面一番问礼后,陈云甫就缄了口,硬着头皮站在后者的面前,忍受着来自那双三角眼的审视。
“师弟似乎对某颇多兴趣啊。”
“师兄气宇恢弘,师弟初观惊为天人,故多瞻视几眼,失礼。”
拍马屁的话陈云甫是张口就来,与姚广孝这种不得了的人物对话,初始不知深浅,开口还是说些好听话来的心里踏实。
熟不曾想,姚广孝听了这话未见多喜,反言道。
“师弟此话,可不似佛家子弟所言。”
好歹也是道字辈,张嘴就是马屁连篇,成何体统。
佛内之人便是互相夸捧,也不能如陈云甫这般说的如此肉麻直白啊。
所以一听陈云甫这话,姚广孝就微微皱眉,已是心中不喜了。
这道明还就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你要说两人见面,口出狂言轻妄,姚广孝都不会往心里去,只当是少年姿态,但这么肉麻的马屁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
难免也太功利,让人生厌了些许。
察言观色的技能陈云甫可谓是入木三分,慢说僧人,就是寻常官僚也难比,虽然姚广孝脸上不带太多,但眼波流转间透露出来的态度已经可以得窥内心,故而顿时一凛。
这是恶了姚广孝啊。
得补救。
咋补救呢。
现在当面认错口称受教显然是下下计,就算过了面上这关,人姚广孝心里也铁定给自己打了个不好的印象烙印,后面可就不带自己玩了。
所以。
陈云甫面上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冲姚广孝微微一躬。
“师兄可也不似佛教子弟啊。”
这话说的姚广孝先是一怔,蓦然大笑出声。
其实陈云甫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他也不知道姚广孝是个干啥的,但想想,一个和尚放着佛祖不礼、僧书不读,跑去撺掇朱棣造反,正经僧人谁干这事啊。
却不曾想这话恰巧就说到了此刻姚广孝的心坎里。
因为就在前不久,刚入南直隶的姚广孝在丹徒山观景,即兴赋了一首诗。
“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同行的师叔辈宗泐法师就大怒,斥责道:“这岂是一个佛教子弟应该说的话!”
怒罢,两人不欢而散。
未曾想今时今日,姚广孝竟又在这天界寺偶遇一小僧,再听此言。
“你说某不似佛教子弟,某又似何?”
姚广孝越过陈云甫这位向导,反客为主的逛起天界寺来,后者反成小厮,亦步亦趋的跟随其后,边走边言。
“师兄学究天人、精通三教,乾坤卦术了然于心,五行阴阳尽握于手,可谓远超武侯,如只诵经礼佛,何须学此。”
人家姚广孝精通什么,陈云甫当然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些话不过是之前庆池来请他的时候,出自宗远之口,到了陈云甫这里添油加醋,锦上添花而已。
同样是在拍马屁,此时此刻姚广孝就听的心中喜悦许多,颇为受用。
因为他和陈云甫是一路人。
大家都不是佛教子弟嘛。
“你可懂某学之缘何?”
“小僧不懂。”
就算知道陈云甫也不敢说,故而装傻。
“汝可懂天象?”
“才疏学浅,不敢涉猎天地之术。”
姚广孝顿步,侧目视向皇宫方位:“那就随某好生学些时间吧。”
陈云甫先是谢礼,道了句多谢师兄,而后随其目光之处惊鸿一瞥,顿时惊出冷汗。
那里,是皇宫吧?
怎么着,这姚广孝察觉天象,难不成就能看出马皇后快崩天了?
有没有那么神奇。
对鬼神学说这种封建迷信,陈云甫心里那是一点都不信的,可现在看姚广孝这状态,难不成真有两把刷子在手。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陈云甫尽着一名向导的职责,对寺内各处殿宇进行了详细介绍,不过对这些佛家圣地姚广孝都不甚上心,反而是在一处馆舍外停下脚步。
这里挂着一副匾。
上书‘元史馆’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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