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顺着这个思路,在场众人无法反驳杨安。
几息之后,有人说道:“可是……官员谏言,亦是无辜,皇上下令将其打死,未免也太过了些!”
在场这些人来考试,过了之后就会被授官,自然会站在官员的立场思考问题。
对此,众人亦是点头,显然对此颇为认同。
“诸位,为官为何进谏?”
杨安抛出这个问题,让在场所有人感到疑惑,这个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自然是为了向皇上尽忠,然否?”
在场众人虽未言语,但还是有几人点了点头。
“可若有人以进谏为名,行胁迫君父之实,他的进谏还称得上忠吗?”
还是一样的套路,这番话乍一听有道理,可细想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一次,众人可就不再惯着杨安。
“杨兄,皇上荒唐罢朝,官员进谏自然是忠,又岂能说是胁迫!”
“正是,所谓文死谏武死战,照你这种说法,比干微子也都是胁迫君父奸臣了?”
谁知杨安却问道:“比干微子所谏为纣王,当今圣上是纣王吗?”
这一问,众人只得哑火。
他们可不敢说,皇帝是纣王一样的暴虐之君,虽然确实是那么回事。
可众人始终不服气,于是又引出其他理由,与杨安辩论起来。
院子里的人争吵不休,而楼上窗户边却有人在看热闹。
“这个杨安,倒是有些歪理!”陈鸿青忍不住道。
陈鸿青的语气满是戏谑,看得出他并不赞同杨安的歪理。
谁知一旁的王歆却道:“此人……有一甲之望!”
“啥?就他?”陈鸿青满脸惊讶。
对于王歆的才学见识,陈鸿青极为认可,对他的意见自然重视。
王歆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话。
他一心想考取状元,所以费尽了心思钻营施政,以紧贴皇帝的思路和意志。
但相比之下,杨安自然而然的“媚上”之举,看起来更加浑然天成,或许效果还会更好些。
“此人,或许是我最大对手!”王歆心中暗道。
少年中举名传乡里,王歆却能戒骄戒躁,只因他有治国平天下的大志向,相较而言所谓中举不值一提。
“听说大朝会当日,御史程季延被打死后,几位阁臣一同觐见,却被皇上一通怒斥而出……”
陈鸿青却叹息道:“皇上如此刚愎自用,只怕咱们入仕之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谁知王歆却笑道:“也得看你如何做官!”
“若跟那被打死的御史一样,那确实是自找苦吃!”
陈鸿青反问道:“难不成不该直言进谏?”
王歆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下去,他怕被人听到成为众矢之的。
陈鸿青接着说道:“难怪你认可杨安,原来你们所想相似!”
王歆转过身往屋内走去,不再理会外面的争论。
“你若想榜上有名,最好也有如此想法!”
听到这话,陈鸿青略显迟疑,说道:“这不成了攀附小人?只怕到时候,连会试考官都过不了!”
“那可不一定!”王歆笑道。
端起茶杯,王歆接着说道:“据我所知,礼部内阁拟出的考题,一连几次都被皇上否了!”
“最后会事考题,是由皇上亲拟,这是有科考以来头一遭!”
通常来说,皇帝只拟殿试的题目,甚至很多时候,殿试题目也是礼部来拟。
“这又如何?”陈鸿青面带不解。
王歆平静说道:“这说明,此番科考皇上极为重视,他想要寻出能用的人才!”
“若不投其所好,以当今圣上的个性,又岂会让你榜上有名?”
陈鸿青真的惊讶了,之前他就觉得王歆想得深,哪知他还是小看了人家。
“皇上亲拟考题,这事你如何得知?”陈鸿青狐疑问道。
王歆笑了笑,说道:“你忘了,杨安的叔父,是礼部官员!”
一句话,让陈鸿青顿时明悟。
第834章 骨干
皇宫,御花园内。
皇长子赵维宏,在薛宝筠和一众宫女陪同下,正蹒跚着走在小径上。
而在不远处的凉亭内,赵延洵悠闲坐在椅子上,正听着林全的汇报。
“皇上,万年县衙那件事,或许已经有了结果!”
“什么叫或许有了结果?”赵延洵问道。
“回禀皇上,万年县衙的所有人,奴婢都让村民暗中看了一遍,并未发现那名官吏……”
“遵皇上的旨意,奴婢将指认范围扩大到应天府,挨着每个县衙让人暗中指认!”
“各县衙都没查到人,接下来就轮到应天府衙,原本奴婢打算昨天去指认,偏偏在昨天,应天府吏房主事郑宜山,落水溺亡了!”
赵延洵又问道:“这个郑宜山,与府中何人亲近?”
“回禀皇上,此人素来与通判吴可轩亲厚!”
“而且,当日去陶阳伯府问话的,也是这个吴可轩!”林全越发谨慎。
“如此说来,这个吴可轩有些猫腻,派人暗中盯着他,别再让人发现了!”赵延洵沉声道。
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林全一时间有些后悔,他就不该耍小聪明。
指认一事走漏了风声,所以郑宜山“被”溺亡了,但林全并未老实承认。
“是!”林全越发谦卑。
“这几天,大朝会的事,城内可有议论?”
“回禀皇上,官员们多数都觉得,皇上此行太过……”
见林全吞吞吐吐,赵延洵不耐烦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那些官员,不体皇上圣心,私下有诽谤君父之嫌,言皇上太过残暴……刚愎!”
虽然知道,以赵延洵的气度,绝不会因这句话向自己发火,但林全答话时仍极为忐忑。
接着赵延洵又道:“总不会全都是骂朕的!”
“不识时务者终究是少数,元阳王府老人,以及被皇上重新启用的旧臣,都未有不敬之语!”
听到这话,赵延洵不由发笑:“未有不敬之语,可明着为朕声援之人,怕是也没几个!”
谁知林全却道:“皇上,官员中虽少有,然到京举子之中,却有人大力称赞皇上!”
“哦?竟有此事!”赵延洵有些诧异。
按理说,庭杖打死了御史,年轻气盛的举子们,应该会表示愤慨。
在未入仕之前,表现得的“谄言媚上”,很容易在士林坏了名声,往后入仕可谓寸步难行。
但是,那是一般情况来讲,如果皇帝看重抬举,那么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诚如前世那位道君皇帝,只要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张璁夏言严嵩这些人,照样可以位列宰执。
“他都是如何说的!”赵延洵徐徐问道。
如果只是称赞,但不能自圆其说,那等于说其能力不行,却是不值得重用的。
于是接下来,林全就将杨安那番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这种事情比较稀奇,所以林全多了解一番,所以此刻能说得头头是道。
一番话讲完后,赵延洵笑道:“投桃报李,这样的人才,正是朕所需要的!”
“正是如此!”林全欠身答道。
正说这话,赵维宏已来到了附近,并直挺挺向赵延洵跑来。
“父皇……”
“哎!”
赵延洵面带笑容,将跑到面前的赵维宏抱起,后者发出嘻嘻哈哈的声音。
“这孩子,长得还是瘦了些,皇后莫非舍不得粮食?”赵延洵目光扫向薛宝筠。
走到近前,薛宝筠满是无奈道:“皇上,这您可冤枉臣妾了,臣妾再吝啬,也不会短了宏儿吃喝!”
赵延洵笑了起来,说道:“开个玩笑,皇后不必认真!”
薛宝筠无奈道:“皇上一字千金,臣妾岂敢等闲视之!”
“这话,倒也有那么些道理!”
抱着长子,赵维宏看着远处的亭台楼阁,说道:“走……去那边转转!”
这两天他比较放松,只因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曹家的事,如今已算尘埃落定。
打死官员的村民被判了斩刑,其余村民全部流放西北。
虽然其中有人捣鬼,但这一结果无法避免,赵延洵只能尽可能少杀人。
而各地大小地主,在被查出漏税之后,除了不叫税赋,还被罚了两倍倍的税款。
几乎所有人都逃了税,所以国库的收成,等于接下来会多两倍。
可即便如此,国库依然十分空虚,粮食其实是捉襟见肘的。
在各地重新征缴税赋的同时,朝廷如今的重点事务,是对各级衙门进行调查。
这几天时间内,地方外加朝廷,已有一百八十名官员被罢官,其中九十六名被打进大狱。
而事情到现在还没完,各地的严查还在继续,接下来会有更多人被查。
按赵延洵的估计,这次被流放西北的人,至少会有三五万人。
至于有人反抗,赵延洵从来就没怕过,散布于各地的军队,谁敢冒头就收拾谁。
正当赵延洵游玩间,吴宏急匆匆找了过来。
“皇上,您召见的六位知府,已经在乾安宫外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