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煦与许将两人筹谋对军制动刀的时候,皇宫外面依旧是风起云涌。
蔡京父子的动作不停,抄家依旧在如火如荼,各种案子在加速追查,而朝野对于吕大防等案子风向在胶着中慢慢的转向。
第二天,章惇与蔡卞讨论朝廷里人事任命,两人身前的公本上,列着高达四十多个名字。
蔡卞盯着公本思索良久,道:“三省六部七寺,三司衙门,枢密院,御史台,涵盖这么多人,朝廷里怕是不会那么容易通过。”
其实,这份名单大部分是章惇拟定的,他只是添加了极少一部分,总共四五个。
章惇脸上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道:“由不得他们!下午我去一趟户部,处理环庆路军饷的事。蔡京等人过来,告诉他们四个:严惩不贷!”
蔡卞知道章惇的态度,道:“我待会儿再去见见苏相公。”
苏颂到底宰辅,吕大防一案要定性,需要他点头。
章惇冷哼一声,他不喜欢苏颂。
下午,蔡京,马严,曹政三人齐齐来了。他们代表的是三法司,刑部,御史台以及大理寺。
蔡卞坐直身体,面色平淡,语气是威严,疏远,道:“有结果了?”
蔡京,曹政,马严三人是各有表情,各有心思,眼见蔡卞这位副相问话,蔡京,曹政不动。
马严绷直脸,只得出头道:“回蔡相公,基本落案。吕大防一党欺君罔上,擅权禀国,都有证据。行贿受贿,卖官鬻爵,倒卖军饷等,也查到实证。除吕大防,吕慧卿,范纯粹等人外,基本全部认罪,案情十分清晰。”
蔡卞一点都不意外,高太后垂帘听政,倚靠外廷,吕大防等人把持权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至于贪腐,卖官鬻爵,这个是仁宗以来,朝野公开的秘密。至于‘倒卖军饷’,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边疆的将士穿破衣烂袄,吃的不如猪食,不是一两个人上书弹劾过。
这些都是成年弊事,日积月累。
蔡卞接过马严递过来的公本,仔仔细细看过一阵,道:“你们怎么想的,这些案子,要怎么判?”
马严不说话了,蔡京等人更是缄口不言。
如果是以往,肉烂在锅里,大家齐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配的发配,夺职的夺职,至于亏空想办法填补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无声无息中悄悄过去,继续安享太平。
但现在,吕大防等人已经入了大狱,满城风雨,还能怎么掩藏?
可不遮掩,吕大防是宰辅,还涉及诸多高官,全都是天下名望之士。并且,关系错综复杂,就好比范纯粹,是中书侍郎范纯仁的亲弟,范仲淹的第四子!
这里面的关系网,何其复杂,更何况其他大大小小遍布开封内外。
这样的情形,怎么判?
蔡卞见他们不说话,沉思一阵,道:“案子需要陛下定,未定之前,你们不得宣之于口。还有,一应人等要加紧看护,若是再出什么乱子,你们知道轻重!去吧。”
三个人各怀心思,彼此又看了眼,抬起手道:“下官告退。”
蔡卞看着四人走了,左思右想,拿起奏本,前往福宁殿。
赵煦还在埋头研究,听到蔡卞来了,只好停下来。
蔡卞进来,十分恭谨的抬着手,道:“臣见过官家。”
赵煦摆了摆手,笑着道:“陈皮,给蔡卿家搬个凳子,看茶。”
蔡京连忙谢恩,又见赵煦脸上疲倦,道:“官家,还需注意龙体,切勿过渡劳累。”
赵煦活动了下肩膀,道:“卿家放心,朕每天都蹴鞠一个时辰,朕也不想英年早逝。”
蔡京只当是玩笑,在陈皮搬过来的凳子上小心坐下,拿出蔡京等人的那道联合奏本,顿了了,道:“官家,三法司那边,对于吕大防等案基本厘清了,臣等不敢擅端,请官家决断。”
“哦?”
赵煦有些意外,笑着道:“他们这次效率倒是挺高的,朕还以为又要拖个一年半载。”
蔡卞不敢说话,他对朝局的效率心知肚明。
陈皮上前接过来,递给赵煦。
赵煦神色认真的翻开,见条理清晰,证据链完善,微微点头,合起来放到一边,道:“朕再斟酌斟酌。对了,卿家对朝局的人事,有什么想法吗?”
蔡卞躬身,语气波澜不惊的道:“回官家,臣以为,朝廷之中,不应该有党派之分,任人唯贤当为上策。”
赵煦深深的看了眼蔡卞,暗自惊讶又十分欣慰。
这位是王安石的女婿,能够抛弃成见与怨恨,说出‘任人唯贤’四个字,这份公心殊为难得。
赵煦接过陈皮递过来的茶杯,拨弄着茶水,心里计较着,道:“兵部,吏部,工部,这三个尚书留着,朕来选。三司衙门,暂时不动。另外,你与章相公选拔的人,要进行摸底,不要朕刚传旨,他们就牵扯进去,或者有什么事情爆出来。摸底,由皇城司与御史台双向进行,直接汇报给朕。”
蔡卞听着,回想着三司衙门被查封,三省合并迁入政事堂,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联系。
“臣遵旨。”蔡卞不动声色的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声骤紧
赵煦喝了口茶,道:“朕会在太后葬礼之后定案,你们也要抓紧点。另外,关于军制的事,你们先放一放,专心梳理朝政,抚平乱局。”
蔡卞一怔,抬头看向赵煦,他越发觉得,眼前的年轻官家似乎心中另有乾坤。
赵煦放下茶杯,看着蔡卞笑着道:“苏相公到底是宰辅,没事多多走动,他对现在的朝局比任何人都了解,该请益的要请益。”
蔡卞察觉到了赵煦话里若有所指,一时想不透,起身道:“是,臣遵旨。”
赵煦微微点头,又交代几句,便目送蔡卞离去。
赵煦目送蔡卞走了,抱着茶杯一会儿,忽然道:“陈皮,你觉得,这位蔡卿家怎么样?”
陈皮不知道赵煦究竟指的什么,犹豫了下,道:“小人其他倒是没觉得,就是觉得这位蔡相公有些过于拘谨。”
赵煦嗯了一声,蔡卞才能是有的,就是这份过度的小心谨慎,怕是当年‘新党’失败以及‘旧党’多年打击造成的。
赵煦想了一会儿,道:“马军司,步军司的指挥使,副指挥使,还扣在宫里?”
陈皮道:“是,好吃好喝。之前还嚷着要见太皇太后,近来很安静。”
赵煦慢慢的眯起眼,眼神闪烁着,道:“继续关着,如果宫外有人要见他们,就让他们见。”
陈皮会意的躬身,道:“是,小人明白,一定会仔细的安排,绝无意思纰漏。”
赵煦嗯了一声,沉吟片刻,便埋头看资料。
与此同时,宫外的风波却是越演越烈,‘保皇派’的势力在逐渐显现,围绕着章惇,蔡卞,梁焘等人,开始慢慢发力,对吕大防等人口诛笔伐。
但这还不是重点,随着蔡京四人入宫,一些原本还算端得住的人,纷纷坐不住了。
因为——吕大防等人即将被定罪!
吕大防等人已经洗不白,坚持‘挽救’的人已不多,但如何定罪,却又成了焦点。
吕大防是宰辅,他的党羽中不乏可以称之为相公的‘副相’,三省的高官,六部的尚书,侍郎等等。
五品以上就五十多人,这要是判的过于严厉,朝野必然地动山摇,他们接受不了!
操持向太后丧礼的宰辅苏颂,以及‘告假’在家的二范,此时也是忍不住了,接连有动作。
苏颂招来了蔡京等人,神色严厉的质问,要求他们交代案件最终判决想法。
二范一面四处走动,试图影响舆论风向,一面想方设法为吕大防等人减轻罪责。
吕大防一案几乎没有什么秘密,抄没了那么多家产,谁都不信他们来的光明。加上各种证据层出不穷,单是‘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两条罪名,就足以钉死他们。
或许这种罪名对其他人来说不痛不痒,但身为朝廷高层,当世大儒,极力要求天下人‘克己复礼,清廉自守’,结果他们自己却与铜臭为伍,奢侈无度,天下人怎么能接受?
因此,随着时间推移,朝野争论不断发酵,吕大防等人在士林舆论中逐渐处于劣势。
一夜过去,风声越紧,开封城里都是沸沸扬扬的议论声。
一处书院,一群年轻人抱着书,走在一起。
“你们听说了吗,朝廷有消息,打算在太后葬礼之后,定吕相公等人的案子。”
“吕相公等人这次是逃不了了,翻出这么大的案子,怕是陛下与朝廷肯定会严惩。”
“严惩?还不是发配出京,能怎么严惩?我大宋就没有杀士大夫的先例!”
“嘘,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陛下已经杖毙了两个了……”
“这……陛下不会对吕相公等人动用极刑吧?”
“不会不会,你们也不想想,那是宰辅以及诸多相公,尚书,侍郎,真的要动极刑,百官惶恐,天下人忧惧,陛下与朝廷,如何自处?”
“有理有理,还好还好,别说真的极刑了,就是听到这种可能我都害怕……”
“呵呵,有什么好怕的,偶尔杖毙一两个而已,但是宰辅到底是宰辅,陛下与朝廷还是有分寸的。”
“那是那是,勿要多想,还是好好准备明年的春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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