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武县知县李博知愣了下,抢先抬手道:“启奏陛下,臣等都是本分行事,不敢当官家感谢。”
其他人跟着说话,一些没见过赵煦的士绅,百姓连连点头,紧张,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赵煦微微一笑,拉过一把椅子,率先坐下,看着一众人道:“你们都是功臣,不能站着说话,都坐。”
一众人还是犹豫,他们哪敢与官家平起平坐,何况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蔡卞站在赵煦身旁,面无表情,淡淡道:“需要我给诸位拉椅子吗?”
雍丘县知县郑贺致见着,果断的抬手向赵煦道:“谢官家。”
说完,找到他的位置,神色俨然的坐下。
他身旁的人,稍微犹豫了,只得跟着。
十六个知县相继忐忑落座,其他士绅,百姓只能跟着随大流。
他们这陆续坐下,警戒线外的人群,悄悄嗡嗡嗡起来,不知道在说什么。
赵煦能感觉到他们奇怪的目光,神色不动,等着小吏上好茶之后,这才拿起茶杯,与桌上众人道:“以茶代酒,诸位卿家、民众,为了朝廷大政,辛苦了!”
一众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就要起身。
赵煦连忙摆手,道:“都坐下,今天,俗礼都免了。今天不管出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拿刀捅朕,一概无事。”
众人犹豫再三,看到蔡卞的肃色,这才谨慎小心的坐下,端着茶杯道:“臣等(小人)不敢当。”
赵煦喝了口茶,等他们相继放下茶杯,面露微笑,斟酌着措辞。
警戒线的衙役,见嗡嗡声渐渐大起来,纷纷厉喝:“肃静!”
这才令宣德门,有了一点安静。
赵煦身体坐直,没有理会外面的人,稍稍沉吟,便说道:“朕就不废话了,直入主题。朕亲政以来,绍述先皇理政之法,力除弊政,以求建立一个清廉,富饶,强盛的大宋。立志于使我大宋所有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书读。是以,在开封府试点,推行‘方田均税法’,一是丈量田亩,二是均衡赋税。但是却遇到了诸多阻挠,朝廷里有,地方上也有。按理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为什么那么多人义正言辞,前仆后继的反对?”
赵煦说道这里,停顿了下。
鄢陵县知县葛临嘉似乎觉得赵煦这是问话,当即站起来,抬着手,沉声道:“启奏陛下,根据臣在鄢陵县的推行经验来看,阻碍‘方田均税法’的,莫不是贪赃枉法之人,他们害怕暴露,所以千方百计的阻止,朝廷里出现的多半也是如此。我大宋法度俨然,陛下圣光垂照,岂能容宵小肆意妄行?”
雍丘县知县郑贺致跟着站起来,他脸角刚毅,道:“陛下,葛知县所言甚是。越是遭到抵制,越说明弊政严重,不得不除。‘方田均税法’是治病良方,臣请坚持推行,不可半废!”
其他人似乎是急于表现,继而连三的说话。
那些士绅,百姓似乎很想插一两句,但犹豫着没敢说话。
倒是警戒线外的人,嗡嗡声更加剧烈。
他们哪里能想到,官家居然会在宣德门‘开会’,公然讨论起‘新法’来!
并且,直接将反抗‘新法’归结为‘贪赃枉法’!
第三百一十章 新阶层
赵煦只是说了长话,顿了下,没想到他们会接话。
这些人没有剧本,就随意表演了吗?
赵煦神色不动,听着暗自点头。
这些人是也算是通过考验,是‘新法’的新一代战士了。
这十六个知县,有赵煦看好,想要培养的,也有章惇等人注意,已经给他们未来铺好路线的人。
赵煦面露赞许,刚要开口,忽然警戒线有人大声说话:“陛下,小人有话说!”
警戒的衙役,禁卫顿时冲了过去,如临大敌,刀兵出鞘。
胡中唯,刑部尚书来之邵见着,更是神色紧绷。
四周围观的人几乎是不自觉的后退,而后目光看向说话的那人。
赵煦抬手,压着不让人乱动,目光看去,见是一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让他进来。”
胡中唯亲自上前,检查一番,将这个人放了进来。
这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模样,身穿长衫,面容清朗,他大步进来,不看别人,抬手向赵煦,沉声道:“小人严梓舒见过陛下!”
赵煦笑着道:“免礼。你要说什么?”
蔡卞以及桌上的郑贺致等人,都盯着这个人,目中暗含警惕、警告。
严梓舒目不斜视,直接道:“陛下,自去年以来,多位相公下狱,判死,被抄家流放的五品以上的官员,勋贵公爵,不计其数!我大宋向来以宽仁治国,历代先帝从不轻开杀戮,祖训犹言在耳,小人敢问陛下,陛下自言绍述先帝,可先帝从未杀戮朝臣!”
“大胆!”蔡卞登时厉喝。
这严梓舒字字句句,全都是在‘问罪’官家,着实大胆!
梁焘,来之邵等听到的人,同样面临冷色,心里已经在揣度,是否有人恶意指使,准备拿人。
郑贺致,葛临嘉等知县同样紧锁眉头,沉色不语。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朝野,民间该怎么评论官家?
果然,境界线外的围观人群已经再次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赵煦隐约能听到一些,抬手阻止蔡卞等人的异动,看着严梓舒,嘴角含笑。
其实,朝野间的沸腾,大概是从赵煦杖毙刘世安开始,那是赵煦第一次杖毙朝臣,也是大宋近几十年来,第一次对朝臣开杀戒。
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动作,瞬间激起了朝野以及士绅阶层的抗拒,后面的事情越来越多,这就将这些人,彻底推到了对立面。
赵煦动手之前,其实就考虑到了,但他还是做了。
第一个,自然是立威。第二个,警示、给天下百官,士绅的警示!时代变了,要懂得风向,该收手了。第三,就是赵煦知道,妥协,退让,和光同尘达不到目的。但凡他软弱一点,那些人就能进十分!
赵煦看着严梓舒,只是顿了片刻,开口道:“朕问你,那些人,该杀吗?”
严梓舒抬着手,神色肃然,道:“十次不足抵罪,然不合祖法。”
赵煦道:“他们的罪行绵延数十年,为什么就没有罪有应得?”
严梓舒抬着手,稍稍沉默,道:“有司腐朽,整顿法司即可。”
赵煦端坐着,道:“数十年,三法司都腐朽吗?”
严梓舒不清楚赵煦问这些做什么,因为与祖法完全无关,越发的有底气,沉声道:“权贵地位非常,官官相护所致。”
蔡卞看着赵煦与严梓舒的对话,几次想要插嘴,都硬生生忍住了。
这是当众的‘大会’,一个不好就有损圣德,难以挽回!
警戒线外的人,各有情绪,神情不一。
毕渐面色凝重,心怀担忧。
这严梓舒公然跳出来,一旦官家被质问的哑口无言,或者有所纰漏被抓住,那后果不可想象!
赵谂则面露得意,暗自的道:‘再多逼问一些,令这狗皇帝露出把柄,到时候还看他有什么脸推行新法,打压直臣……’
张怀素抚须,神情越发得意。
他觉得,有了今天的事,他可以操弄的事情就更多了。
而其他的百姓,则讨论起了吕大防等人的事。毕竟,吕大防是几十年来,第一个下狱,被判死的宰执,怎么都绕不过去。
赵煦看着严梓舒,忽然说道:“你承认,他们罪有应得,这样处置本身并无不妥,只是不合祖法,对吧?”
严梓舒眉头微皱,他本来就咬死祖法,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妥,还是道:“是。”
赵煦神色如常,道:“那朕问你,你说的祖法,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位先祖所立,何时何地,法出何典?从哪里可以查到?”
严梓舒顿时一怔,抬头看向赵煦,张口结舌,硬是说不出口话来。
蔡卞,梁焘等人忽然警醒,对视一眼,面色惊喜。
他们入朝数十年,岂会不知道祖法的事。
实际上,从太祖立国到现在,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祖法!
‘不杀士大夫’其实是一种约定成俗,太祖太宗杀了不少,真宗也有过。倒是仁宗皇帝,以‘宽仁’为名,未杀人。神宗皇帝想杀,是硬生生被阻止了。
因此,大宋并没有‘不杀士大夫’这条祖法!
葛临嘉,郑贺致等人转瞬明白过来,暗自佩服,悄悄对赵煦躬身。
警戒线外的等着看好戏的人,此刻也是紧锁眉头,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各种典籍,想要找到‘不杀士大夫’的依据以及证据。
但他们根本找不到!
赵煦没有再看严梓舒,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所谓的‘不杀士大夫’,这不过是‘士大夫’阶层为自身争取到的‘特权’,这种特权的根本在于朝臣能与皇帝对抗,迫使皇帝放弃‘杀士大夫’的权力。
最为明显的,就是神宗要杀人,朝臣联手阻止,被迫放弃,只能流放了事。
严梓舒头上渗出丝丝冷汗,他是今科举子,本以为能高中,不曾想会此次会试作罢,让他美梦落空。在一些人挑唆下,喝了几杯酒,这才撞着胆子来‘申辩’,以图‘一朝天下知’,博得清名,为日后入仕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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