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将手里的一叠案卷递给他,说道:“你亲自去走一趟高府,告诉高公绘,要么做齐国公,要么做汲郡公。”
齐国公捐纳了所有家财,得以保命。而汲郡公,是吕大防的爵位。
吕大防什么下场,章惇的话,不言而喻。
沈琦手一哆嗦,直觉手里的案卷重若千斤!
高家不比齐国公,并且太皇太后还活着!
高家要是不从,朝廷真的能像处置吕大防一样处置高家吗?不怕逼得官家与太皇太后撕破脸?朝野党争加剧?
沈琦没敢多问,应着就急匆匆出去。
蔡卞没有说什么,埋头做事。
章惇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去见官家。”
蔡卞只是抬头看了眼,便继续忙碌。
在章惇见赵煦的时候,沈琦带着从章惇处得到的案卷,没有打开,连夜赶往高府。
高府这时,高朋满座,酒兴正酣,不知道多少人喷着酒气在咆哮。
他们同气连枝,现在又‘同仇敌忾’,自然有太多的话要说。
随着越喝越多,他们对朝廷的种种不满,也在酒席上不断的发泄。
“朝廷改制,改的什么制,废了三省,三司衙门,慎刑司,现在一个小小员外郎都敢给我使脸色,什么玩意……”
“现在啊,权力都在章惇一个人手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看到吗?吕相公等人都被逼自杀了,满堂的诸公,鸦雀无声……”
“奸佞!奸佞!”
“权臣!奸臣!”
“开封府现在一片大乱,百姓叫苦连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般恶政,必须停止!”
“对!必须停止!章惇等奸贼,必须严惩,不能放过他们!”
“一定杀了他们,祖制不存,我等简直是砧板上的鱼肉……”
高公绘等人也喝了不少,但脑子还算清醒,看着这些人,听着他们的话,不自觉的浮现笑容,心底越发有底气。
有这么多人一同反对‘新法’,他们还怕什么?
于是乎,一众人喝的更高兴了,在酒杯交错之间,他们的联盟已达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公绘觉得头有些晕,意识到差不多了,端着酒杯,准备站起来说些总结的话的时候,突然一个家丁,急匆匆来到他身侧,在他耳边低声道:“主君,中书舍人来了。还有,皇城司的人,突然去了礼房,将今天宴客的名单拿走了。”
高公绘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头,瞬间清醒,肥胖的身体剧烈一颤,看着一众人注视着他的殷切目光,他脸上僵硬一笑,道:“大娘子来了,我去看看。”
一众人早就醉眼迷离,看不出什么,当即哈哈大笑的摆手,毕竟高公绘惧内是众所周知。
高公绘极力保持平静,出了正厅,迅速来看前院,就看到在两个灯笼照耀下的沈琦,格外的扎眼。
又想到皇城司拿走了宴客名单,高公绘直觉浑身发冷,连忙满脸堆笑,来到近前,抬着手,笑呵呵的道:“沈舍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啊呵呵……”
沈琦面色淡淡,道:“要说高府是寒舍,那天下就没有什么地方不是寒舍了。”
高公绘见沈琦话音不善,收敛表情,压着心慌意乱,近前一步,低声道:“沈舍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妨直说吧。”
沈琦更不想与高公绘废话,将手里的案卷递了过去。
高公绘还有些疑惑,接过来,就有下人提着灯笼给他掌灯。
高公绘翻着,起先还疑惑,因为这是去年的案子,但翻着翻着,他脸色逐渐变了,到最后,双手颤抖,脸上苍白如纸!
这是去年关于黄河被人恶意掘开的案卷,里面大部分的内容是指向当地官员,但有不少指向开封城,有燕王赵灏,还有高家!
高家在京东路等,同样有无数的良田!
高公绘喉咙动了下,抬起头看向沈琦,颤声道:“沈中书,这些事情,可与我无关啊……”
沈琦淡淡的说道:“章相公的话,要么是齐成,要么是吕大防,你自己选。”
沈琦说完,转身就走。
他只是个传话的。
高公绘一把拉住他,急声道:“沈中书,您可得帮帮我,这些事情,真的与高家无关啊……”
沈琦感觉着被他抓的生疼,用力的推开,道:“这卷宗,太皇太后也是看过的,你可以带着,去问问太皇太后信不信。另外,你只有一天时间,明天晚上之前做不出决定,章相公会替你选。”
高公绘六神无主,心慌意乱,手里的卷宗简直如同烙铁,无比烫手却又扔不掉!
高公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琦离开。
直到沈琦出了门,灯光消失,一阵冷风过境,高公绘身体一哆嗦,这才清醒过来。
高公绘从心底发冷,转头四顾,忽然直奔他的书房。
“主君,客人还在等着……”
“让老二老三招待着,就说我在大娘子那没回来。”高公绘顾不得了,抱着案卷直奔书房。
下人应命,高家的客厅里,依旧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往来不绝,热热闹闹。
高公绘在书房里,仔仔细细的看着沈琦给他的案卷,越看越心惊。
因为这道案卷十分详细,从地方到开封城的勋贵,关系罗列的十分清楚,证据链一环套一环,几乎没有漏洞!
高公绘面上冷汗涔涔,他这才知道,赵灏虽然死了,但不是所有人与事随着他死了就被掩藏,朝廷早就查的清清楚楚!
继而,高公绘就想到了被抄家的宁远侯以及捐纳了所有家财的齐国公等人,心底发寒。
朝廷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
这一次,轮到他们高家了吗?
他该怎么做?是做齐国公齐成,捐纳所有家财,还是像吕大防一样反抗到底?
高公绘盯着案卷,心头恐惧,拿不定主意。
相比于高府的热闹,宫里相对来说比较冷清。
赵煦目送章惇离去,拿起茶杯,静静喝了口茶,神色思忖。
章惇对高家出手,赵煦是不意外,也不反对的。只是,单单这么做,能遏制日益沸腾的反对势力吗?
赵煦思索一阵,瞥了眼陈皮,道:“言官们的上书还是很多?”
陈皮侧身,道:“是,每天都有几十本,天南海北,有几个人言辞格外激烈。”
赵煦点点头,没有说话。
每逢这种事情,言官们是冲锋陷阵在第一线,继而会出现几个领袖,真心为国为民也好,为直邀名也罢,往往这些人,熬个十年八年甚至更短,都能青云直上,登上高位。
赵煦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道:“你让政事堂留意‘新法’推进不错的人与事,拿出来,重赏,树立几个标杆!再对应对不力的,进行严惩,双管齐下。邸报,公告以及民间的舆论要抢先一步,不能任由外面领着走。‘新法’不可欺,‘民心’朕也要!”
“是。”陈皮神情不动的应着。
赵煦说完这个,又拿起奏本,道:“过些时候,找个时间,朕要出去看看。你让胡中唯准备一下,不要多大动作,低调一点。”
“是。”陈皮应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轻声道:“官家,天色太晚了,要不早些休息吧?”
赵煦摆了摆手,继续批阅奏本。
现在事情是越来越多,随着‘新法’的复起,各种矛盾层出不穷,既要应付也要解决,还得为日后的全面复起做准备。
章惇,蔡卞等人固然能分担一部分,但赵煦这个皇帝,还是要处理非常繁重的政务。
陈皮见着,不敢多劝,悄悄出去传达赵煦的话给青瓦房。
第二天一大清早。
有不少人客人宿醉未归,夜宿在高家。
高家后院,一间不大的小客厅内,坐着三个人。
高公绘以及两个老者,一个六十多岁,一个看上去足有九十多。
高公绘看向左手侧的老者,说了好一阵子,最后才道:“三爷爷,事情就是这样了。”
高公绘是高太后的侄子,高公绘称呼为爷爷的人,那辈分比高太后还高!
这是高家的族老!
这三爷爷满头白发,极其苍老,仿佛没有听到高公绘的话,闭着眼,还轻轻打鼾。
高公绘看了一会儿,只得转向右手边的,道:“刘叔,您说呢?”
‘刘叔’也是近七十岁的人,面上一片幽冷,冷声道:“想要我高家的家产,他章惇的胃口太大了!”
高公绘默然不出声,现在他们高家牵连进了‘黄河决堤案’,真要摊开来,抄没高家都是轻的!
‘刘叔’满脸怒容,看着高公绘,道:“你不用答应他,我待会儿与三叔去宫里,我就问问官家,他是不是要逼死我们,逼死他祖母!”
高公绘嘴角抽了下,这种话要是问出口,以往的官家肯定羞愧退让,但是当今这位,你怕是未必能见到!
‘六叔’似乎也想到了,紧接着就道:“进不去,我们就撞死在宣德门前,让天下人好好看看,看看大宋朝廷,大宋的官家,是怎么对待勋贵的,怎么对待士人的……日后他们还有没有脸去见祖宗……”
高公绘吓了一跳,真怕这几位真的这么干,连忙道:“六叔,暂且等一等,还没到那种程度。我想着,待会儿去入宫,询问一下姑姑的态度。再看看其他人的想法,是否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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