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见章惇不肯给实话,眉头皱了皱,暗自摇头,也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久,政事堂的公文就到了刑部。
刑部尚书来之邵带着一众人,看着这道‘斥责’公文,有些面面相窥。
政事堂发文,不是怪事,但对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发文,就属于‘大题小做’了。
如果是以往怕是会被挂上‘堵塞言路’之名,疯狂弹劾了。
但政事堂既然‘大题小做’了,那就意味着这件事不那么简单。
员外郎邵重神色沉肃,抬手向来之邵,道:“尚书,这是下官惹的祸,下官来承担,这就写辞呈,绝不拖累刑部!”
来之邵看着他,道:“你想的太简单了。”
刑部的不少人,已经悄悄远离他。
令政事堂发文斥责,前途堪忧。
邵重不以为意,道:“下官一心为国,绝无私心,政事堂的相公要是惩治下官,下官绝无怨言,但初心不改,绝不会退让!”
刑部不少人默默不语,在他们看来,邵重的那道奏本,纵然是有些‘过’,但也不至于令政事堂发文这种形式来斥责,小了是有碍威信,大了就是堵塞言路,不妥。
邵重看着这道公文,知道是章惇所写,心里思索着里面的深意。
他是章惇的人,章惇完全没必要这样公开斥责,递句话他就处置了。
除非,这里面有别的问题。
“将你那道奏本再详细的说与我听。”来之邵看着邵重说道。
邵重刚要说话,一个主事急匆匆跑进来,道:“尚书,政事堂的邸报,全国的。”
来之邵神色一怔,近来政事堂的邸报不少,这主事这么紧张做什么?
来之邵接过来看去,顿时神情惊变。
他看到的这道邸报,只见里面写着的是:新法之恶在何处?……丈量田亩,太祖太宗不为乎?……非祖法焉?抵制的人目的为何?目的是什么?……有何居心?
他只看到了一个个质问句,这些问句,如同重锤,击中了他,令他呼吸困难。
他顿时明白邵重那道奏本的问题在哪里了——立场!
这并非反对‘新法’那么简单,还藏着不可揣度的‘大恶’!
反对‘新法’,‘有何居心’?
以往‘旧党’攻讦‘新党’最重要一点,就是乱法祸国。
现在,章惇在反问,丈量田亩,太祖太宗都做的事情,现在反对的这些人,是‘维护祖制’吗?不是的话,他们居心何在?
居心叵测!
这是诛心!
来之邵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邵重,将邸报递给其他人,自行回了值房。
侍郎,郎中等看后,各个面色剧变,看了眼邵重,便相继离开。
员外郎在刑部品级很低,等到邵重的时候,已经没几个人。
他看着这道处处是质问的公文,一时间脸色青白交替。
他是站在‘祖制’上反对‘方田均税法’,现在章惇用‘祖制’打脸,质问他的立场,他该怎么办?
偌大的刑部大堂内,只有邵重一个人。
“邵员外郎,尚书命你带人去高府,配合皇城司行事。”
邵重正心里凉飕飕的,一个小吏悄悄过来,低声说道。
邵重顿时后背一阵冰冷,剧烈颤抖了下。
第两百八十九章 清算
邵重的立场被点破了,那就是单纯的反对丈量土地,没有立场!
不是‘旧党’也不是‘新党’,更不是‘为国为民’。
这样的人,在官场中是最为讨人厌,注定会被孤立,踢出去的。
尤其是在这个变法改革轰轰烈烈的时候,没有立场,是最为可恼。
‘新旧’两党都不会放过!
邵重手里握着章惇写的邸报,浑身冰冷,他知道,他即将不容于朝廷,不容于天下!
听着来之邵让他带人去高府,心里更是痛苦,挣扎。
他那道奏本,其实就是高家人托关系让他上的,他本也想趁机邀名,如同范纯仁,吕大防一样,将来能位列相公。
谁知道,会引来朝廷这般大的反应!
邵重一个人站在大堂里,默然良久,还是暗暗咬牙,出门带人去了。
他不能辞官,这一辞,就再也回不来了,他必须硬着头皮走到底!
邵重带人走了,刑部衙门,表面上安安静静,私底下窃窃私语。
来之邵的值房里,他轻轻摇头,现在朝局一片混沌,是人是鬼,谁也看不清,只有时过境迁,才能看清一些人一些事情。
“确实要整顿一番……”
来之邵想到了章惇的邸报,若有所思的自语。
‘变法’需要大量的人才,熙宁年间,混进去了太多牛鬼蛇神,这也是‘熙宁变法’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还是章相公有远见,有魄力……”
来之邵想到这里,就暗自佩服章惇。殊不知,这是赵煦的意思。
高府。
因为祥瑞突然过世,高家一片哀默。
来了不少族老,以及高家的重要人士,包括高太后,也派人来了。
高府内院,高公纪与那位‘六叔’坐在一起,两人表情皆是肃凝。
祥瑞的离世,是一个极其不好的讯号,令他们心头沉重。
现在,皇城司虎视眈眈的盯着,是他们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高公绘想着祥瑞临终前还嘱咐他们不可翻出土地上的事情,现在,该怎么办?
高公绘犹豫再三,看向‘六叔’,道:“姑母的人没有说话,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不知道是祥瑞的过世,还是高太后没有表态,这位一向脾气如火的‘六叔’突然寡言少语,面对高公绘的问话,是久久不言。
就在这时,一个管家在门外敲门,低声道:“主君,刑部的人来了,有五十多人,守在前后门。”
高公绘脸色微变,再次沉色看向‘六叔’。
‘六叔’脸角铁硬,不得不开口了,双眼如火烧,说道:“看来,章惇是铁心要拿我们高家开刀了。做两手准备吧,该藏的全部藏起来,万不得已,就给章惇一些。”
高公绘吓了一跳,急声道:“六叔,这要是交出去,朝廷那边就是什么不做,哪怕是接收也会发现很多事情,藏不了的!”
在田亩上,强取豪夺,私吞‘脏地’,侵占永业田,甚至还有皇家庄园,一桩桩一件件,根本不能被掀开的。
‘六叔’脸色不好看,道:“那你说怎么办?章惇连太皇太后都敢动,我们能怎么样?你能让官家阻止章惇吗?”
高公绘顿时不说话了。
内里的人都清楚,官家与太皇太后的关系其实很微妙,当初太皇太后那么压制官家,所有人都清楚,真的要逼迫官家撕破那最后一层,谁都讨不了好,尤其是高家!
“就这么办吧。”‘六叔’径直站起来,大步向外走。
还能怎么办?章惇现在就是权臣,只手遮天,连宰执苏颂都没办法,他们能怎么应对?
那官家又对太皇太后,高家有记恨,还能怎么做?
高公绘看着‘六叔’含恨的背影,面上一阵难受,他们高家什么时候这般艰难、屈辱了?
他不由得想,如果当初是赵灏继位,是不是他们高家的荣华富贵就能长久了?
自然,现在这些只是妄想,丝毫安慰都起不到。
高公绘左思右想,也只能先交出一部分,暂时拖住章惇,重要的,该藏还得藏,决不能泄露!
于是乎,高家这边迅速动作起来。
一边准备交给章惇的家产,一边又对很多家产进行‘洗白’。
高家的动作很大,皇城司就是瞎子在外面都能听到动静。
高府门外不远处的邵重,很快知道了,他沉着脸,没有半个字。
他现在正在想办法,企图从那道奏本里脱身,完全没有再管高家这边的死活。
皇城司这边按兵不动,将消息传回去,等候上面的命令。
青瓦房。
章惇正在与吏部尚书林希、御史中丞黄履谈话,既然要整肃官场风气,那自然要由吏部与御史台来做。
“第一,要求所有官员,阐明他们对朝廷大政方针的看法,一定清晰明了,对于不人不鬼的,全数踢出去。”
‘朝廷大政方针’,其实也就是‘新法’了,‘不人不鬼’,就是那些没有立场,只有利益的人了。
林希,黄履认真听着,没有插话。
“第二,对于多余的官职,吏部要进一步的删减,可以先空置,不做任命,到时候了再裁撤。”
林希点头,‘裁剪冗官’,一直是朝廷的既定计划,吏部一直在做。
“第三,对于一些其他官职,如节度使,观察使,团练使,招讨使这些,跟枢密院,兵部打个招呼,有计划的进行的缩减。”
林希应着。
“第四,对于在候补的官员中,同样要有计划的削减,他们不干活吃空饷,朝廷养不起。今后不得增加,今年的科举,要大幅度削减及第人数,各地的童生,贡生更要节制……”
大宋现在来说,真的不缺人才,冗官远远超过历朝历代,即便没有补充,十年八年都消化不完。
“第五,御史台的巡按御史要拿出政绩来,不是下去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今天与这个游园,明天与那个饮酒,事情没干,倒是风流雅事传遍天下,那些诗词歌赋,做的还真是好!这样的人,一律送回去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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