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院门不远处,有口水井,紧挨着的是一畦菜田。
说是院门,那其实也仅是四边的木棍,围着一道破席子,勉强立在那里,象征性地告诉人们,此处是个门而已。
如果换做后世,这条件,连下中农,或者入选“五保户”的资格都不需评选,直接当选,不会有任何异议。
张负看着眼前的院落,再和脑海里的陈平进行匹配,无论如何,也无法准确对位,这多少有些令他失望。
张负回头问垂首站立在身后的那个仆从:
“这真是那个后生的家,不会搞错了吧。”
注1:大父,即祖父,爷爷的古时称呼
注2:轺车,是由一匹马拉的双辕车,一般可乘坐两人,车厢四面空敞,有根杆子支撑伞盖。
第25章 我要孙女嫁给他
那仆从赶紧屈身,恭谨地答道:
“禀老爷,您昨日吩咐过我之后,我就开始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一直到收工,他最后一个从奚府出来后,我就一直在他身后远远的跟着。”
“出了城,我随着后生来到这里,看着他进了院子,看着他洗漱,最后到了那间西屋里,就再也没出来。”
“我又坐在旁边,等了半个时辰,约莫他不会出来了,我才回城。结果,等我回到城关,城门已关,我只好在城外亲戚家借宿了一宿。”
张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诉苦表功,直接说重点。
仆从赶紧转到正题,“今天一早,天不亮,我就爬起来,远远地看见他从这个院子出来,到奚府去了。”
“我又回来,在左邻右舍打问。人家告诉我,那后生叫陈平,家一直在这里住。父母前几年卒于战乱,现在和哥哥嫂子住在一起,还没有娶亲。”
“老爷,我打问的就是这样的。”
说完,那仆从眼巴巴地看着张负。
“事情办的不错。”
张负点了点头,伸手从腰里摸出两个布币来,递给仆从。
仆从赶紧接过来,点头哈腰,不停地道谢。
听完仆从的一番汇报,张负在陈家院子前,来回踱着步,时而抬头看看四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张负的目光落在了脚底下。
他矮下身来看了看,又直起身,前后左右查看着,随即点了点头。
仿佛内心的不甘,找到了出口。
他看到的,就是陈平之前吩咐魏无知所做的事情——陈家门前,与周围人家显著的、最大的不同,就是那几道深深的车辙印。
张负不仅拥有数辆豪车,而且也经常乘坐豪车。
他知道,那几道车辙印,是驷马高车(注1)和骖车(注2)留下的印痕。
这让张负刚才不平衡的心,稍感慰藉。
“看来,这个后生家虽贫,却学识满腹,又结识如此多的高人,门前多有贵人相访,正如老夫判断的,这是个潜力股。”
张负心里用现代版的语言自语着。
又过了一天,张负找来自己的儿子张仲,对他说道:
“我准备把孙女嫁给陈平。”
“什么,父亲大人,您要把姜儿嫁给前日在奚府里看到的那个穷小子?”
“昨日我专门去他家看过了,这后生穷是穷了点,但那只是眼前。”
“父亲大人,我听随您去的仆从说,那个陈平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也不去田里帮他哥哥干活,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穷书生,县里谁不笑话他,把我女儿嫁给他,那不是有罪遭了吗。”
张负摇了摇头,“他不喜欢从事农作,说明他心里高贵;游手好闲,他是喜欢游学和结交有身份的人,只是旁人不理解,以他们自己的眼光看待罢了。”
张仲不甘心,“可我听说,乡里邻居传言他还‘盗嫂’,这可是品德问题,一旦嫁给他,将来咱家姜儿不是要吃亏么?”
张负一挥手,不屑道:“那都是无稽之谈,望风捕影的事。据我细观,陈平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是误传。再者,据说他兄长对他如父亲,他岂能做出这等事来,莫听人乱嚼舌头根。”
张仲:“可话还说回来,他家也实在太穷了,我听仆从说,他家连个门都没有,就用个席子挡着,那也太寒酸了吧,咱家的姜儿,什么时候受过这个苦。”
张负笑了笑道:“陈平家现在是穷,他家缺的是钱,可咱家偏偏有钱,钱对他来说是个问题,对咱家就不是问题。女儿过去了,可以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足够她们生活的很好了,这样岂不是两全。”
张仲听完,苦笑道:“父亲大人,您一直以来都很精明,这次怎么坚持要做如此亏本的买卖。”
张负陡然而怒,“混账话,这是做买卖吗?这是给我孙女找个幸福,怎么能用买卖论呢。话又说回来,即使做买卖,这次也不亏。”
“陈平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你看天底下,哪有像他这么英俊潇洒,而能长久贫穷下去的呢?出人头地,只是须臾之间的事。看人不能只看眼前,要把眼光放长远。”
“我这孙女,也是我的心头肉,前面几次婚姻,也让她担了不少惊,受了不少罪,对这孩子,我一直都很愧疚。依我的眼光,这次,应该是个可靠的归宿。”
见张仲低眉顺眼的不再吭声,张负说道:“你这几天好好筹划一下,挑个黄道吉日,把孩子的婚事筹办一下”
张仲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小心翼翼地说道:“可陈平那边总得上门提亲吧,咱这说了半天,人家还不知道,到底他是怎么想的,也需要了解一下吧?”
张负说道:“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你把姜儿的事体都安排好,也和姜儿、姜儿她娘说一声,有个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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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当陈平回到家里的时候,哥哥陈伯正在灶前忙碌着。
“兄长,我回来了。”
陈伯回了下头,说道:“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早?”
“帮工完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就不用去了。”
“那好,你也连着帮了几天工,该歇一歇了,饭一会儿就好,今天有豆芽汤。”
陈平回到屋里,躺在炕上,枕着手臂,回味着刚才张负和他的一席谈。
今天是奚府老人去世的第七天,按当地习俗是出殡的日子。
上午,隆重的出殡结束后,奚府照例安排酒席答谢。
酒席正酣时,奚参把陈平叫到一旁,吩咐他把手里的事情放下,示意他跟着来到后院。
进了后院,直奔中堂。
只见张负正襟危坐,在四仙方桌右手的太师椅上品茶。
奚参携陈平进来,施过礼后,退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张负和陈平两个人。
陈平意识到,自己期盼的事情,或许要有结果了,只是不知道这结果,是否如其所愿,心里既期待又有些紧张。
张负点手,示意陈平坐下。
陈平再次施礼,在侧边的椅子上,浅浅地虚坐下来,一只手搭着几,看向张负,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仆从上来,为陈平上过茶后,也退出去了。
张负饮了一口茶,慈祥地看着陈平,缓缓开口道:
“陈平,说起来,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注1,驷马高车:四匹马拉的车。
注2,骖车:三匹马拉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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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父说亲
听张负这样说,陈平连忙立起,作揖道:“不敢当,大父尽管吩咐。”
张负摆摆手道:“不必拘礼,快坐,坐下说。”
陈平又坐回到椅子上。
趁张负低头饮茶,陈平悄悄在袍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值此关头,心里有所期待,又面对这样一位长者,手心出汗是正常的。
张负看在眼里,故作不见,饮罢茶缓缓地说道:
“陈平,你虚岁十七,可否考虑过婚娶呢?”
闻听此言,陈平心里顿安。
心里一安,精神自然倍增,他挺直了身子,端正地回道:
“回大父,晚辈年纪尚小,还没考虑婚配。”
“不小了,按《魏令》年过十五即要成家,家里有没有给你筹划啊?”
“晚辈父母三年前去世了,兄长去年方婚娶,我的婚事,还没来得及考虑呢?”
“该考虑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家不仅是传宗接代、家族兴旺的需要,男人有了内助,可以静下心来做事业,这是人生中的大事啊。”
“蒙大父教诲,晚辈心虽有此愿,奈何兄长刚刚成家,家境窘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负嘴角微微上翘,对陈平的坦诚,心里赞赏:
“婚娶确实需要钱,到任何一家提亲,都少不了聘礼。好在你还年轻,凡事都有无限可能,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有的。”
“大父所言极是,与钱财比起来,做事和做人,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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