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江安义在思索“合税为一”的利与弊,当时写下谏文时满心报国忠君的心思激荡,光想着实施“合税为一”的益处,如今脚踏实地地治理富罗县,看的东西多了,考虑的事情自然更为全面。
富罗县粮食难以自给,适合推行“合税为一”,以银钱交纳田税,但产粮之地,会不会出现“谷贱伤农”的情况?全面推开之后,大量的粮食涌向市场,国家的收储怎么办?江安义越想越觉得心慌,幸亏没有在今年推行“合税为一”,还有半年时间,自己要好好想清楚,思虑全面了再奏明天子。
黄东泉骑马从县衙方向赶了过来,面色惊惶地道:“大人,州府来了个录事参军,说是找大人有公事,让您快点回去。”压低声音又道:“表哥,我看那带着的王参军阴阳怪气的,像是不怀好意,你小心点。”
江安义点点头,吩咐道:“东泉,你在这看着,我这就回去,放心,没事。”
表哥的镇定让黄东泉的心安定下来,这两个月跟在表哥身边,黄东泉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衙门那些人见到自己都尊称自己为“黄少”,比起在平山镇骑马射猎有意思多了。
江安义回到县衙时,感觉胥吏的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走进大堂,见公案旁站着一个青袍公服的汉子,正背对着自己仰面打量“江牙山海图”,他的身旁还站着几名小吏打扮的人。
江安义有意放重脚步,那人恍若未闻,江安义来到他身旁,拱手道:“这位大人,请了。”
那人转过身来,满面春风地拱手道:“唉呀,是江大人吧,下官一时入神,失礼失礼。下官是州府的录事参军,姓王名永庆,上次江大人去府衙行色匆匆,下官想拜望也没找到机会,今日方得机会前来拜见状元爷。”
此人说话看似热忱,腔调中却带着奚落,配上灵动的眼神,鹰钩鼻,薄嘴片,山羊胡,难怪黄东泉会说此人不怀好意。
江安义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王参军,请到花厅喝茶。”
衙役奉上青雾茶,江安义笑道:“此是本县出产的青雾茶,清香淡雅,王参军走的时候不妨多带些送给亲朋。”
王永庆面皮抽动了一下,心道:谁稀罕你的破茶叶,王某不从你身上割下几千两银子来,就白做了这个录事参军。
呷了口茶,王永庆赞道:“好茶。下官早就耳闻状元郎年少多才,生财有术,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江安义对王永庆的来意猜出十分,铁定是跟前些日子州府派人来暗中调查自己有关,佯做不知问道:“王参军,您大驾光临小县,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王永庆让江安义遣退左右,这才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江老弟,王某此来还真有件大事,你被人告了。”
江安义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喔”,王永庆准备了一箩筐威吓的话,被江安义轻描淡写的一声“喔”憋了回去,鼓着眼睛喘了半天粗气,硬是说不出话来。
软的不行来硬的,王永庆鼻子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状告江安义的几条罪名录,递了过去道:“江大人,有人在铜匦投书,状告你六大罪状,你自己看看吧。”
“草菅人命、骄横枉法、妖言惑众、私受贿赂、欺压下属。”江安义随口念道,“罪名还真不少,不知是何人所告?”
“何人所告届时自知”,王永庆冷笑道:“江大人,府衙赵刺史,何司马对本案十分关注,命下官亲自来富罗县问个清楚。不瞒大人说,下官已经收集了不少证词,对江大人你可很不利啊。江大人,您熟知律法,应该清楚,这些罪名足够让你丢官罢职,甚至坐牢。”
“本官冤枉,这些罪名都是刁民造谣生非,请王参军明察。”
王参军捊了捊山羊胡,自以为捕捉到江安义的几丝慌乱,加重语气道:“是否冤枉,本参军自会审清问明,不过张朴天和苏昌和死了总是事实。”
江安义默然不语,张朴天的死稍有点麻烦,不过张先生告诉自己,已经找了狱中的几个牢头,让他们签字画押证实张朴天是在牢中咽的气。
江安义不作声,王永庆以为吓住了江安义,于是照着写的剧本往下演,语气放柔和,温言道:“江大人,你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又是天下知名的词仙,前程远大,如果因为这些小案子耽误了前程着实可惜。下官也知道像张朴天这样的顽劣有多可恨,大人一时激愤失手,也是有情可原,至于苏昌和自行碰死,只要解释得当,也不能怪到大人头上来。”
边说王永庆边观察着江安义的神色,江安义木然无语,王永庆真吃不透他的心思,劝说道:“刚才大人问及是何人所告,想来大人心中也有数,王某便徇私透露点消息,是张家和苏家人所告。我问过他们,张家人是为了点抚恤银子,苏家所求是放出苏国良,倒没有与江大人作对的意思。”
江安义继续不语,王永庆快要抓狂,这位怎么风雨不动安如山啊,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端起茶来润润口,等了片刻江安义还是默然,王永庆只得继续道:“俗话说破财消灾,江大人家财巨富,不如花点银子打点一下,下官素来敬重大人的才学,愿意为大人向刺史大人和司马大人说项,相信这件事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图穷匕现,为了银子。江安义冷然道:“江某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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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磨刀向谁
惊堂木一拍,带击鼓鸣冤之人。
苏家兄弟和张延年被押了上来,江安义冷冷地看着三人,问道:“击鼓所为何事?”
苏国忠横下心来,大声道:“小人苏国忠,状告县令江安义,编织罪名谋求苏家财产,逼死我父。”另一旁的张延年也大声道:“小民张延年,状告县令江安义,挟私拷打家父致死。”
说完,两人将手中状纸高举过顶,有衙役接过,不知道将状纸呈给谁,状告县令,富罗县史上还从未有过。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公堂之外议论纷纷。经过那场棺前论理,绝大部分的舆论还是支持江县令的,现在苏家和张家人跳出来打官司,这不找打吗,不少人在月台下高喊道:“污告,陷害。”
王永庆见情况有些失控,忙从位置上站起来,冲着众人高声道:“本官乃府衙录事参军,接到铜匦举报富罗县县令江安义有不法之为,刺史和司马大人十分关切,特派本官前来查明问清。”
转身面向江安义,王永庆皮笑肉不笑地道:“江大人,这两人告得是你,此案你还需回避。”
江安义起身将位置让于王永庆,自己则坐在王永庆刚才的位置上听审。只见王永庆一拍惊堂木,首先喝道:“以民告官,依《大郑律》笞五十,把这三人拉下去先打五十板子。”
来的时候苏国忠等三人就有准备,事先也打点了衙役,板子声山响,受伤并不重。等三人一瘸一拐地重新跪到堂下,王永庆拿起状纸,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然后板着脸问道:“苏国忠、张延年,你们所告可有证人,证据?”
苏、张两家事先已经找好了证人,江安义最近夏粮入库损耗从原来的一斗三升只收三升,粮斗也重新制作,让原来特制的大斗没了用武之力,这是砸了大家的饭碗,不少人对江安义十分不满。
两天前苏、张两家暗中寻来,用银子让他们说话,再加上不知从哪传来的风声,说是江县令此次得罪了府衙的大官,县令要做不成了,大家又能回到以前的好日子,于是一拍即合,不少人愿意出面做证。贺强仁拿了张延年的五十两银子,答应作证受了江县令的指使,当堂打死张朴天。
堂审一板一眼地进行,江安义冷眼看戏,那些作证的证人显然被买通,证词皆不利于江安义。江安义心中好笑,有些证词荒谬离奇,不堪推敲,比如说江安义是得了徐明远的宝库才放徐明远逃脱等等,王永庆居然也煞有其事地让人记上。
秦子雄坐在堂下,听着这些污蔑之词怒火中烧,数次挺身起来为江安义辩驳,反遭王永庆喝斥,威胁道:“秦县尉,你再要咆哮公堂,可别怪本官不讲情况,将你赶了出去。”
江安义以目示意,让秦子雄稍安勿躁,秦子雄只得恨恨坐下,两只拳头死死攥着,忍气吞声。王兴仁很得意,事情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着,离他的县令梦越来越近。
大堂上的氛围已经被王参军掌握,衙役和胥吏们纷纷反水,只是江安义面无表情,从神色上并不惊慌,秦子雄这个莽夫,投靠江安义后一心为其摇旗呐喊,不过他再生气也没办法,刘主簿有些古怪,这只老狐狸眯缝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台外听审的百姓,见大堂之上胥吏衙役纷纷指证县令,一时间惊得不敢作声。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案子已经被王永庆审过了一遍,一拍书吏呈上来的记录,王永庆对着江安义得意地道:“江大人,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江安义安坐如山,不屑地道:“王录事,这些都是陷害之词。张朴天死于狱中,并非死在大堂之上,本官有狱卒的证词;苏昌和乃是怕本官追查以前年度账本中的假账,害怕自尽;银面人是本官的一位家臣,因面目被火焚毁,所以才戴上面具,并无装神弄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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