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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 (宇十六)


  “江某只愿能守护家人平安,有余力则经世济民,德育天下。”江安义脱口而出。
  张克济点点头,笑道:“假若有一天守护家人与皇命大义相冲突,江兄弟将如何取舍?”
  江安义沉思片刻,坚定地道:“没有什么比我家人更重要,皇命大义也不行。”
  张克济纵声大笑,道:“好,张某不才,愿拜在主公门下,请主公收留。”
  江安义一愣,随即大喜。主公可不随便乱叫的,首先主公这个词起源于春秋时期,多国林立,争夺天下,家臣对主君的称呼就是主公。这种关系就是小型的君与臣关系,和田守楼自称的门下走狗是一个意思,都是视江安义为主,从此祸福与共。
  江安义“腾”的一下站起,惊喜地问道:“张兄,你这话可是当真?”
  张克济慢慢地站起身,取下面具、整理衣襟,端端正正地向着江安义拜倒,道:“张克济拜见主公。”
  江安义欣喜若狂,在张克济面前也跪下,郑重地道:“蒙张兄不弃,江安义愿与张兄祸福与共。”
  两人重新回座,关系密切了许多。江安义笑道:“当初在沙河镇救起张兄,也曾暗自想过,能得张兄相助,只是自知才薄,不敢奢望,没想到居然梦想成真,老天对我不薄。”
  张克济微笑道:“张某自恃才学,哪肯轻易服人,虽然主公对张某有恩,对珍儿又很是喜爱,张某还存着一丝幻念能重回卢家。如今念头破灭,反倒放开心怀,再者主公所说的以家人为重让张某很有感触,相信追随主公不会当成弃子。明日张某就带着珍儿南下前往江府,自会竭尽心力为江家产业谋划。不过,张某自问才学不在商场之上,假若主公哪日要逐鹿天下,张某的用途会更大些。”
  江安义哈哈大笑道:“委屈张兄了。”
  张克济的话江安义并没有放在心下,大郑江山稳固得很,自己一心要做忠臣孝子,哪有什么心思逐鹿天下。
  然而世事难料,后世史书记载,“毒士张克济于平恩县旅风客中得遇良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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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相聚别离
  十里长亭,恰是东西南北交通要道,江安义和张克济要在此处分别,江安义东进入福州回京都,而张克济父女从方州南下,经仁州到德州,前往新齐县平山镇江府。临别依依,张珍拉住江安义的衣襟,泪眼婆娑,恋恋不舍。
  江安义眼眶也有点湿润,连忙扬起脸掩饰就要流下的泪珠,无意中发现前面不远道旁林中停着一辆骡车,赶车的苍头正是卢府垂花门前的老汉方叔。年老视弱,方叔手拿长鞭,竭力拢着目光注视着西来的人。
  “张兄,那是不是方叔?”
  顺着江安义手指的方向,张克济甩脸观看,正是方叔。抑不住心中激动,张克济催马上前。此刻,方叔也发现了他,愣愣地朝着张克济脸上的面具观瞧,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近前下马,张克济压低声音道:“方叔,你可是在等我。”
  听到声音,方叔如梦惊醒,向着张克济上下打量向眼,连连点头,转身撩起车帘。骡车之内,并排坐着白发苍苍一男一女。
  张克济一见,“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哽咽地哭道:“不孝儿拜见爹娘。”头磕在地上,伏地不起,放声痛哭。
  在方叔的掺扶下,两名老人下了车,男的尚强自支撑,女的已经老泪纵横,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越儿……你……越儿……”
  男者也双目垂泪,但盯着张克济的面具有几分不确,猜疑地问道:“你是子越,为何还戴着面具?”
  张克济侧着脸,颤抖着双手摘下面具,当看到完好的那半边脸时,正是卢子越。当另半张枯焦的脸也转过来,女子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抚摸儿子的脸,嘴中冒出句“我苦命的孩儿”,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卢子越的父亲连忙伸手揽住妻子,死死地盯着儿子那半张被毁的脸,嘴角抽搐,身形摇摇欲坠,方叔急忙在一旁扶住。张克济膝行上前,死死抱住父母的腿,头扎在上面,“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
  母亲悠悠醒转,看着跪在脚边的儿子,蹲下身子,抱住张克济的头,放声哭道:“越儿,我苦命的越儿,你这是怎么了?我的越儿啊,你的脸怎么了……”边说边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张克济烧焦的枯脸,两只昏花的眼睛泪如泉涌,眼看着又要不支。
  张克济搂住娘,轻言安慰道:“没事,不小心失了火,被燎了一下,早好了,没事。”
  卢子越的父亲呆呆地看着搂在一块的母子,想起儿子当年被称誉为卢家玉树,何等的风流倜傥,如今面容被毁亡命天涯,这一切都从高中榜眼后改变,卢家林身居工部尚书,儿子身世飘零,自家被大房欺凌,子女皆遭牵累。
  “我好恨啊”,卢子越的父亲顿足吐出三个字,凝视儿子的半张焦脸,轻声道:“当年是为父软弱,同意你祖父提出的更换名次的主意,害了你一生,是为父对不起你。”
  张克济回头,江安义牵着两匹马站在路边,挡住路上行人的目光。张珍站在江安义身旁,好奇中带着些惶恐,向这里看着。
  “珍儿,你来,拜见爷爷奶奶。”
  张珍乖巧趴在地上磕头:“见过爷爷,奶奶。”
  “你叫珍儿”,卢子越的母亲拉起珍儿,仔细端详着,道:“像你父亲,脸形轮廓和你父亲小时很像,就是这双眼睛有点不一样。”
  说着,从手上褪下手镯,塞到张珍的手中,叹息道:“闺女,你跟着你爹受苦了,奶奶怕是等不到你出嫁那天了,这副镯子就算是奶奶送给你的礼物吧。”
  卢子越的父亲从车中拿出个小包,递给张克济。张克济接过,沉甸甸的,应该是钱。方叔在旁边道:“子越少爷,自打你出事后家里的状况就不好,大老爷那边……”
  “老方,不要说了”,卢子越的父亲阻住方叔往下说,退后两步对着儿子道:“子越,知道你还活着我和你娘也算放下心思。我知道你不会勾结外敌,但是朝庭的通辑还没有消除,你回卢家恐怕是自投罗网,族中不少人巴不得拿你去领赏。我也不问你的去处,你自己好好活着,不要挂念我和你娘,如果没有洗脱冤情,就是我和你娘死了也不要回来奔丧。”
  张克济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爹娘已经上了骡车,招呼方叔道:“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骡车缓缓起动,张克济父女在道旁跪着相送。等骡车走远,张克济打开小包,里面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或整或散的一堆银子,还有几串铜钱,睹物可知,家中真的是不宽裕。
  想起父母的白头,身上陈旧的衣裳,方叔支言片语流露出的状况,以卢家的家世,自家原本不至于如此,看来自家在族中过得不好。张克济心如刀绞一般,紧紧抱住包袱垂泪。
  江安义过来劝道:“张兄,不要过于悲伤,今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如果能想法洗脱冤情,说不定还能堂堂正正的登门。”
  洗刷冤情,谈何容易,事是人非,当年的情形已经解说不清。在江安义的掺扶下站起身,张克济暗想,或许我重见天日的希望在主公身上。
  …………
  十月菊花斗寒风,在料峭的寒风中,江安义一人一马由延平门进了永昌帝都。
  归心似箭,一点都不夸张,江安义的心早已经飞回了太平坊的住处,四月离京十月返回,冬儿肯定吃不香睡不安稳,还有余师、张兄、范师、石头,也不知李兄的会试过关没有,思念从心头上空掠过,越发撩得一颗心荒落落的。
  接近太平坊的时候江安义改了主意,他这趟离京是奉旨送亲,出使大漠,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钦差,按照官场规矩,出使之人回归不能先行回家,要到光禄寺暂住,等待天子接见或下旨后方能归家。
  打马前往光禄寺,六部九卿都在皇城内办公,刚进含光门,就有人上前招呼“江大人,你回来了”。从含光门前远光禄寺不过一盏茶的路程,结果江安义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沿途的热情得让江安义有点受不住,出使一趟大漠后,自己这个官场二愣子怎么一下子变成了“香饽饽”。
  在众人的眼中,如今的这位礼部员外郎就是“香饽饽”,出使大漠失踪,天子震怒,派下龙卫追查其下落,险些要对大漠用兵,如此圣眷极为罕见。众人巴不得江安义死在大漠,这样少了一个人争宠,如今江安义平安归来,那就意味着政坛一颗新星升起,谁不想事先沾点光,落下点人情。
  陈因光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送亲大漠狼狈而回,天子牵怒于他,差点治罪,连太子也恼怒他把江师留在大漠,入东宫授课时对他不冷不淡。后来龙卫带回来江安义挟持大漠可汗之女潜逃,不知所踪的消息,陈因光的日子才算好过了些。
  光禄寺有两名少卿,陈因光风光的时候,另一位少卿贾楠被他压制得死死的。世间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西,如今在光禄寺中陈因光夹着尾巴做人,贾楠自然得意,而光禄寺卿宋思礼乐得见两名下属斗来斗去,省得琢磨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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