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些衣裳的主人,或许营地外随便挖开的土坑,以及一只露出的手,可以让人发生了什么,王寻部在河东大肆奸淫掳掠,确实是真的。同样是新军,其军纪较田况部可差远了。
少顷后,军司马派斥候和下游十里外的校尉联络上了,大意是防守这段河岸的王寻部数千人,发现魏军渡河,竟弃营而逃,郑统校尉已经带着前锋追过去了,其余部曲也要跟上接应,以防敌军使诈。
听说是要赶路的仗,众人都叫苦不迭,秦禾尤其苦,他已经丢了十个人,这一跑一追,最后恐怕要丢一半。
但没办法,乘着天还没黑,吃过饭烤干了衣裳的部曲立刻上路,这时候又渡了一个曲过来,火堆留给他们。
秦禾所料不错,行进路上,他手下的人是越来越少,都是掉了队的。而尸体倒是不多,却常能遇上蹲在地上,扔了兵器的俘虏,被几个魏卒看着。一问才知道,他们是郑统麾下的前锋死士,如今新军已成惊弓之鸟,只顾往东逃,毫无招架之力,甚至有上百上百直接投降的。
他们颇为自得:“吾等与部曲走散了,但三个人,俘获了上百人!”
虽然没有战斗,秦禾他们却走不动也不能走了,再这样追下去,自己人都要散光,还是停下看押俘虏,等待掉队者陆续跟来,他只瞧着前锋留下的脚印直呼见鬼:“这郑校尉,究竟还要追多远?”
这个问题,也是在附近渡河各部曲的心中大惑,直到整场战争打完,他们才听说,郑统带着八百人,渡河后一日夜行了一百多里,连溃数曲,俘获敌军三五千,一口气从黄河边,杀到了王寻的大本营安邑附近!
秦禾他们等着收拢士卒,夜快深之际,兵丁尚未完全归队,却有一队人马点着火把靠近,惊得他们立刻集结,仓促列阵应战。
“自己人!”
这次不是越骑营打头阵,倒是没有误击友军,来人点着火把靠近,看着面前的“魏军”,及垂头丧气蹲在地上,稀里糊涂在一场撤退中被打溃散的新兵,遂朝秦禾等人拱手:
“吾乃解县阳泉乡人张宗,在此恭迎王……”
一想到王师两字已经被用烂了,张宗遂换了个称呼。
“喜迎天兵!”
……
第290章 会师
七月底,魏王伦即将抵达他忠诚的安邑。
“河东故魏地也,虽为秦统治百年,但在楚汉之际也被称之为西魏,安邑是魏都,大王名号在河东颇易传播。”
站在戎车上,第五伦颔首,这也是定王号时的一个考虑啊,从蒲坂一路到安邑数百里,河东人之所以如此热情,当真做到了“携壶提浆”的程度。这倒与王号关系不大,还是因为王寻的军队在河东作孽太多,激起了天怒人怨,第五伦将他们赶跑,顺理成章成了“诛暴安民”。
安邑城坐落在层层高起的坡地上,往东南眺望能看到中条山,外郭很大,周长超过了二十多里,不愧是河东都会。
指挥了渡河和安邑之战的万脩,已带着诸将及河东父老官僚在城外等待,看到第五伦的交龙之旂,便迎过来下拜。
“渡河以来,不过数日便夺取安邑,君游之速,可比韩信都快。”
“皆乃大王指挥得当,加上士卒用命,河东父老襄助之功也。”
万脩下面的诸将,立功最大的当属右中郎将郑统,他渡河后以八百人击溃了阻拦的数倍之敌,然后一路撵着他们走,顺便将来驰援的人马也给打穿了,郑统麾下多是十里挑一的死士精锐,这一冲竟冲到了安邑附近,吓得王寻不轻。
第五伦让人取来象征一战先登首功荣誉的飞虎旗,亲自授予郑统,又拍着脸上又多了许多飞矢划伤的郑统道:“立此大功,又做得将军了。”
郑统却连连拒绝:“千人以上,臣就带不来,臣,就是做军司马的料!连带五千人的校尉都当不好,更别说将军了。”
打了几场仗,郑统也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冲锋陷阵,执行命令,他行,指挥大军,独当一面,他不行,坐镇中枢指挥多麻烦,远不如带头冲锋容易。
他确实就该放在这样的位置,但等全取河东,魏王定爵的时候,一个侯位铁定是跑不掉的。
除了郑统外,其余渡河的队伍如第七彪等,也都取得了不俗的战果,第五伦这次将训练最佳、士气最好的队伍顶前头,登陆对敌军造成点状突破后,就发展成大面积的摧枯拉朽,王寻军竟没有太多抵抗就撤了,都不愿和魏兵死战。
这就导致第五伦的“以战练兵”计划再度夭折,成建制投降的人太多了,听说新朝都亡了,谁还傻乎乎做大新忠臣。不打吧,没法练兵,打吧,又没法做到包围全歼,打散了跑山里做盗贼反而遗祸无穷。
于是便导致夺取渡河后,俘虏已经多达二三万人,看管的人手都不够,因为他们这月余时间在河东作孽太重,本地人怨气很大。
第五伦倒是觉得这不是问题。
“余来安邑路上途经解池,在车上望去白花花一片,渭北吃盐多靠解池提供,难道汝等还嫌挖盐的奴隶苦力不够多?”
众人了然,主动“起义”的部曲能整编的就整编,那些被动投降且民怨很大的,多的是地方去挖盐挖铁挖煤,河东物产丰富,有铁官、盐官。
王寻军中成分,和第五伦在鸿门接手的四万人并无不同,但如今却是命运大相径庭。
赵尨等人又给第五伦引荐了河东本地的父老豪强,以及响应魏郡渡河之役,立功颇大的张宗。
“我听你口音,不像是河东人。”
“臣是南阳鲁阳人,辗转至此。”
虽然是外地人,但这张宗在本地却小有名望,不忿王寻军暴虐,带着百姓三四百人起兵反抗,打出了反新的旗帜,后来被赵尨劝说换成了第五伦的,聚众多达数千,王寻军之所以如此不堪一击,亦是因为河东人里应外合,牵制了他们不少精力。
第五伦勉励了张宗、杨茂等人,任命张宗为偏将军,与使者一同去招降河东诸县,他看过河东的卷宗,上一次统计,有县二十四,人口近百万,妥妥的大郡。
接下来三个目标,一是迅速恢复蒲坂的黄河浮桥,将河西、河东连在一块;其次需将统治遍及河东诸县,恢复秩序,保秋收,河东今年的租子第五伦可以免,但起码不要让渭北还得运粮来救济;其三则是王寻军亦有万余人没有投降,遁入中条山、霍山等地,光是剿匪就要剿许久了。
这些事看上去简单,但处理起来,可比打仗难多了。关于河东郡守的人选,第五伦觉得,身边有个人闲置许久,倒是可以用一用了。
“周公。”第五伦看向这些天一直跟在身边,权当顾问的窦融,笑道:“这河东一郡,我便交给周公了!”
一来第五伦的九卿们或主军或掌民,各有各的忙活,无暇顾及。本地人可为辅佐,却尚不足赢得第五伦信任,任命一个亲信做郡都尉掌兵,民事上交给窦融,且看看他在治理地方上有几把刷子。
窦融按照惯例推让两次后应诺,心里却哭笑不得。
“数年来,我心心念念想去往河西,却不曾想竟来了河东!”
安排好了河东主官,第五伦询问万脩:“王寻今在何处?”
说起这王寻也是好笑,先前自以为兵多,派人去见第五伦,约他“相王”,后来见第五伦决意渡河,顿时怂了,又遣使去,复请为“国公”,他过去是“章新公”,改成“章魏公”亦可,愿意归附于魏王,让他做诸侯下的诸侯,第五伦还是不允。
等第五伦大军杀过来后,王寻倒是没再抱以幻想再请封侯,而是直接跑路了。
万脩道:“王寻见河防失守,安邑人心不附,遂带着残部万余,向北逃往平阳,第七将军正带着数千人,紧追不舍!”
……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与田况联手,击败第五小儿。”
沿着汾水向北撤离的王寻颇为狼狈,想当初,他听说老搭档大司空王邑在昆阳城一口气送了三十万大军时,还颇为愕然,觉得王邑当真废物,就算带着三十万头猪,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若让我代王邑战昆阳,再不济,也能将大军带回。”
对自己的撤离能力,王寻还是很自信的,他带着十万人从鲁阳撤退,路上只丢了三万。
可如今看来,王寻却是高估了自己,从进入河东那天,王寻就面临两难:是将军队拢在一起,还是让他们分散开来?聚于一地粮食都不够吃,分散出去,以他们的士气军纪,遂成为祸害地方的脓疮,王寻的命令都不太好使,需要用到时根本撤不回来。
于是便有了魏军渡河之役,王寻军望风披靡的一幕。
王寻是主动放弃安邑北上的,河东人对他没有丝毫认同,加之听闻第五伦占常安,王莽出奔,新朝覆灭,更是人心叵测。当第五伦打过来时,城内不知多少豪强轻侠想砍了他的头颅献给魏王!
接下来去哪?这是个艰难的选择,作为没和新朝切割干净的实力,王寻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第五伦渡河夺了安邑、马援已经攻克厄口关,进占绛县,上党鲍永举着“汉”旗,派兵进攻河东的东门户端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