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还真拿第五伦当下属,发号施令了。
第五伦道:“县宰与我,还有司马的军候大索全城,仍未能捕得活着的贼人,虽堵到一二人,都自尽了。”
一旁的军候进言道:“这是死士啊,或许是苦水河的大盗为报复司马慧眼识奸杀了吴公,遣来行刺。”
“真的是大盗么?”董喜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话语从牙缝里蹦出来:“想要本司马命的人,可不止盗寇罢?”
他眼睛定定看着第五伦,好似想将他看穿,然后却又笑道:“比如本县豪强,彼辈也恨我啊。”
第五伦皱眉:“董司马的意思是……张氏?有证据么?”
“若是想要罪证,还不有的是,就看第五司马愿不愿意……”董喜忽然疼得直咧嘴,低头骂道:“你这庸医,且轻一些,小心乃公将你也斩了!”
老医者战战兢兢地下拜稽首,而等敷好药后,董喜感觉舒服了许多,高兴之下,又赏赐了他许多钱帛。
第五伦听说,县宰和张纯给董喜推荐的医生,他一个都没要,只令人去外头找了个单家独户的来。
看来这口锅,董喜是打算往本县大户头上扣,顺便再发一笔横财了。第五伦模棱两可地应下,告退而出,想了想后,还是遣第五福将此事去告知了张纯。
张纯可不是吴公,要动他,董喜自己可做不了主,非得征得吞胡将军同意。不管今日刺杀的那些死士是不是张家指使,第五伦在给韩威的奏报上,还是将事往盗贼身上引。
只恨今日董喜未死,让第五伦准备在恰当时机,令人“抓获归案“的卢程迟迟没法抛出。
然而到了次日,第五伦才起床,却听到了一个大惊喜。
“董司马昨夜,卒了!”
……
等第五伦再到渠间障时,面对的便是哭丧着脸的军候,以及董喜横死后挺直的尸体。
第五伦揭开布看了一眼,却见昨日还张狂不已的董喜死相极其惨烈,双目瞪圆,面色狰狞,手指甲上满是他自己的血肉。
军候说道:“董司马昨日敷过药后,本已大好,岂料后半夜时伤势忽然加重,先是奇痒无比,他在身上乱抓,脓血如注,痛呼不已。”
“司马让吾等再去找那庸医,那老叟竟自尽而亡了!”
“只在墙上留下了几个字。”
第五伦跟着军候到那医生居住的障中屋舍一看,医生本人悬在房梁上,双脚还在晃荡,而墙上的字,竟然是……
“为吴氏复仇,替天行道!”
寒意从尾骨直升头顶,第五伦这下笃定,遣人刺杀,一击不行再设法送个训练有素医生进来的,绝对是张纯!
只不知张纯过去市了多少恩义,竟能令壮士、医者慷慨赴死,这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家伙,确实不要轻易去招惹。
既然医生死了,他究竟给董喜敷了什么药,竟令本就难治的伤势陡然加重亦不得而知,反正董喜折腾半夜后,终于于凌晨暴毙。
虽然事情又双叒没按第五伦计划的剧本走,好在结果是极妙,随着董喜之死,第五伦虽然不能像收编汝臣手下一般火并其部众,但起码他又成了发号施令之人。
一面紧急派人将此事禀报吞胡将军,第五伦又组织了一场全县大搜捕。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善良群众的举报下,从县城中一个陋巷的无主屋子里,抓获了一个形迹可疑的戎服男子!
第五伦亲自审讯:“你叫什么?来自何处?”
“卢……我……我不知道。”
卢程依然昏昏沉沉,“麻渠帅”在关了他几天后忽然转了性,欣然答应合作事宜,还认为应该先除掉董喜和第五伦。
卢程自然是拍手称快,二人开始饮酒,马援将他灌得大罪,扔在车上藏好运入县城里,每天日常灌酒,直到今日才得见阳光,虽然不太清醒,但还是下意识想要掩盖。
“不肯说实话。”
第五伦一挥手:“严刑拷问,一定要让他吐出实情!”
于是到了次日,吞胡将军在得知自己痛失爱将董喜后,又骤闻第五伦奏报:“捕得一男子,自称安定属国刘文伯之后,彼辈乃汉室宗亲,于三水县左谷聚众数百,欲勾结羌胡,乱我大军后方,劫粮及刺杀,皆彼辈伙同县南盗寇所为!”
……
第100章 反了!反了!
六月底时,贺兰山东麓草原牧草疯长,已经高过了小羊,随着一阵马蹄疾点,受韩威之召,去上河城参加军议的第五伦匆匆赶回特武县。
宣彪等人闻讯,过来替他牵住马:“司马,韩将军怎么说?”
第五伦下马笑道:“我将卢程连同其供词送到上河城后,吞胡将军勃然大怒,说正值与匈奴交兵之际,大军后方竟出了勾结胡虏的叛军,连杀我军两名司马,这还了得?”
尤其是董喜,那可是刚上任不久的大司马董忠族人,这也是董司马作恶起来有恃无恐的原因,他这一死,韩威没法跟大司马交待,只能速速扫清幕后凶手。
盗匪劫掠烧毁大军粮草,卢芳兄弟勾结特武县南盗匪,盗匪与卢程合谋刺杀董喜及第五伦……都确有其事,加上韩威本就担心自己后方不稳,如此一来,所有事情环环相扣,连成了一条线。
第五伦道:“韩将军说,若再视而不见,三水之贼必成大患,将军决定立刻进剿,以梁丘校尉为主,而我为副。”
梁丘赐被火线派来指挥董喜那一营,外加第五伦这批人,共有两千之众。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扫清苦水河沿岸盗匪营地,将其扫灭殆尽,再顺水而上,直达安定属国。
“吞胡将军还将此事通知了安定郡大尹王向,安定郡会派出郡兵协同剿灭卢芳,约定七月十五汇合。”
“如今还有五天就要出兵了,我让汝等筹备的粮秣、甲兵可都妥当了?“第五伦扫视营中,确实一副忙碌景象,没趁他不在偷懒。
宣彪作为营里难得的知识分子,后勤事务都由他代劳,禀报道:“准备好了,豪强张纯答应的六千石已运送到,他家与本县豪右们愿出上千徒附,帮吾等转运粮食。”
第五伦露出了笑,看来张纯为首的豪右,是极希望特武县能早日恢复“太平“,好让正卒赶紧滚蛋,他们再和至少还能讲道理的第五伦坐下慢慢谈。
而第七彪亦拍着胸脯保证,这几日士卒们的训练也没落下。
第五伦笑道:“召集士卒,吾倒是要看看,这两日汝等可有进展。”
且说自从四月份抵达特武后,第五伦刚站稳脚跟,就开始练兵事宜了。他没当过兵,一些后世的东西直接嫁接过来肯定水土不服,所以第五伦更多还是苦读兵法,掌握了理论后,再和实践结合起来。
严尤给他的那些兵书,《孙子兵法》侧重战略和战争的本质,在训练上,还是《吴子》比较细致。第五伦花了数月时间阅读抄录,如今已烂熟于心。
在《吴子》的《治兵》一篇,专门说了进军、作战、训练、编伍、指挥等问题。
“吴子曰,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每变皆习,乃授其兵。”
说白了就是休憩端坐与临战站立,军队行走与停止,还有搞清楚左右,学会前进后退,分列式与集合,集结与解散。
第五伦恍然大悟,记得网上总有人说军训天天练队列对打仗有什么用?原来早在春秋战国,兵法家们就在玩这些了。
第五霸也和第五伦讲过,作战不是村庄争水械斗,有秩序常能压倒无秩序。
于是整个四月和五月,第五伦一有闲暇,就带着麾下猪突豨勇练队列。靠着左脚布鞋右脚草鞋,左手筷子右手勺,教了一个多月,好歹分得清左右,亦会紧跟队伍行进,不再一窝蜂乱走了。
而若有不听号令者,除了体罚外,训练结束后无数苦活累活等着他们,第五伦现在可舍不得痛下杀手,劳动力金贵着呢。
同样当过兵的第七彪对这些事懵懵懂懂,没帮上第五伦,他仍喜欢单打独斗。还是军候金丹讲述军中战法,提供了不少助力,自从戴恭死后,金丹军候怕得要死,对第五伦俯首帖耳。
但第五伦还是把第七彪提拔成了军候,他需要一个自家人掌管作战部队——第五伦根据猪突豨勇们的体质不同,将其一分为二,强壮者六百人按照正卒的方法训练,完成队列行伍后,正式分发甲兵。
然后又按照“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的原则,将六百人分成了六个队。
身材较高,眼力也好,能发挥弩机优势的百人选入材官队。
要他们从头练弓,大概三五年才能派上用场。弩的话相对简单,即便是零基础,学上三五个月便能小成。
新朝有禁弩令,普通人摸不到这东西,可如今第五伦名义上管着两个营,百余架手弩还是凑得出的。
先前那些站出来持刀砍杀汝臣亲卫的猪突豨勇们,则被编入刀盾队,他们吃了半个月饱饭后体格有所恢复,环刀圆盾需要一定体力,但更重要的是勇气!
当日最先举手出列的那个人叫“郑统”,便被第五伦任命为当百,别看他瘦,却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