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已经知道,汉少最烦讲礼数,但不会苛待下人,甚至有时候还能听到他向下人说“谢谢”。可是也有让人脑袋瓤儿疼的时候,比如被他逮到谁急着上厕所,而他又正巧闲来无事,就有可能喊住人家问东问西,末了,还会一脸无辜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现在,整个史侯府都充斥着一种奇特氛围,似乎少了点上下尊卑,但是大家又崇敬信服刘汉少,他不像个皇子,更不像个三岁娃。那些拘谨、生分,看着不顺眼的,都被刘汉少踢走了,留下来的……差不多更像一家人。
也许是杜娘真心喜爱刘汉少,也许是哺乳期的妇女都母爱泛滥,但是对于杜娘时时刻刻都能表现出来的亲昵,刘汉少总是无奈且无语。他很想纯洁,但是他的心灵纯洁不了,他很想不纯洁,但是他的身体又很纯洁。
从杜娘怀里挣扎出来,刘汉少就着热汤,啃着糕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看史老道,史老道一边拿着糕饼在啃,一边还拿着蘸水笔在纸上写写记记,他又看了看杜娘,一口糕饼差点喷出来。
是杜娘,只穿着中衣。虽说史侯府没什么礼数,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半夜跑自己屋……哦,主要的意思是说,史老道也在呀。真就一点也不用避讳?最最关键的是,她的胸口湿润了。
“小红妹妹,把这些都撤下去吧,顺便去看看女娃们,晚上睡觉冷不冷。”
支走了任红昌,刘汉少直直地盯着杜娘,直到她开始纳闷,觉得浑身不自在,往自己身上上下查看。刘汉少抬手指了指她的胸口,杜娘猛然醒悟,紧接着,双臂抱胸,差点尖叫出来,就好像谁要把她怎么着似的。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可是很久都不吃奶了,元的和方的都说,其中必有蹊跷。惊恐万状的杜娘,竟然偷偷地看了史老道一眼。猫了个咪呀,哦咧个去,蹊跷超乎想象。
史老道眼见是瞒不住了,可能也不敢欺瞒现在的刘汉少,叹了一口气,说:“你就从实和汉少说了吧。”
方士其实是个很笼统的词,泛指从事医、卜、星、相类职业的人,真要是细分的话,天文、地理,医学、气象、地质、占卜、遁甲、相术等等类别,多了去了。如果放在前生“王大兴”那个时代,他们可能是某一学科的研究员,精英份子,当然,也可能是街头行骗的半仙大神,但是放在汉朝,无一例外,都只能是轻贱之人。鼎鼎有名的华佗和左慈都是方士,史老道应该也算。
杜娘的夫君就是一位方士,可惜天气预报没报准,被砍了脑袋。当时杜娘已经身怀六甲,临盆在即,史老道见她可怜,才偷偷收容,藏匿了起来。后来还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把她送到了史侯怀里……哦,是把史侯送到了她怀里。
再再后来……太不像话啦!太不像话啦!
刘汉少本来还想戏谑他们两个,可是听到后来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做奶妈之后就不许再见自己的娃,有的权贵甚至还会把奶妈的亲子杀掉,免得分了营养,在他们眼里奶妈和奶牛是一样的。刘汉少忽然很愧疚,尽管自己没吃过杜娘的奶。
哦……不对,好像吃过一口。
“杜娘,孩子呢?”
“偷偷藏在邻人老媪家里。”
“明天就去接回来吧。咱家养了那么多别人的娃,哪能把自己的孩子放在外边呢。”
刘汉少唏嘘不止,转而又恶狠狠地对史老道说:“你呀,以后好好待他们娘俩,不然的话,本侯爷饶不了你!”
…………
恭喜高大尚和韦光正,都升了官。韦光正成为了队率,高大尚更是一跃成为屯长,也就是史侯府的卫士里,最大的头头了。
收容要饭娃的事暂停,又改成收容洛阳周边的流民,别管是木匠、瓦匠、铁匠,会做饭也行啊,反正优先收取有手艺的人。不过这些人可不敢再往史侯府里带了,全都悄悄弄到北邙山里去。
北邙山在洛阳城北,黄河南岸,东西延绵数百里。经过史老道几次秘密探查,终于选好一处离洛阳城既不算太远,又相对比较隐蔽的风水宝地。
在刘汉少的预想里,如果只把孩子弄进山,将来孩子越来越多,别的不说,单单吃喝就是一个大问题,供不供的起另说,每天几大车粮食往山里送?肯定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北邙山要像桃花源,就得尽可能的学会自给自足。
这些工匠进山之后,先盖房子,建学校,然后在学校附近形成村落,开荒种地,这样,只要先期用粮食供着,等熬过了冬天,来年播了种,就有了盼头。
一切从简,一切以实用为目的,所谓学校连围墙都不用,栽桩扎篱笆,因为这样省时省力,尽快建好了,才能尽快把娃娃们安置过去。不过,在那些被刘汉少称作“宿舍”的屋子里,全都挨墙垒起了“土炕”,如此,即使没有床这种奢侈品,娃娃们也不用再睡地上了。而那些被称作“教室”的屋里,则多了一些桌椅板凳,还有一面墙钉着巨大漆黑的木板,名字就叫“黑板”。
第008章 我们北邙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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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公元180年,光和三年,正月,大赦天下;四月,江夏蛮反。
可是这些和刘汉少都没关系,北邙学校已经初步建成,府里的娃娃们也都搬迁了进来。不仅如此,收容要饭娃的行动重新开启,如今学校里都已经有三百多个娃娃了。这些都还是其次,最最主要的是,如今刘汉少终于再也不是三岁的小屁孩,已经是四岁的大人了。
史侯府的原班人马基本上一分为二,韦光正那一队人进了山,除了保护刘汉少,就是四下搜罗要饭娃和匠人;高大尚则留守坐镇史侯府,与另外一个队率一起装点着门面,万一宫里传什么话,或者要刘汉少回去,也得及时传递消息。杜娘领着一干婢女、仆役,完全成了后勤处,做衣服做饭,修修补补,还不能忘了给刘汉少偷偷绣地图。但是,学校有一条特别的校规,七岁以上的孩子必须自己洗碗,九岁以上的还要自己洗衣服。史老道好像成了最清闲的人,他对刘汉少的简体字,还有拼音字母,标点符号,相当有兴趣,打算好好研究一番。
虽然刘汉少一心扑在工作上,但是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毕竟前生仅仅是哄着臭儿子一个人玩耍,现在需要面对的却是数百倍。他想学军事化管理,让人每天早晨准时敲锣,喊娃娃们起床,跑步,列操,可也就会这么点东西;他想教娃娃们文化课,但是没有什么教材,毕竟上一辈子自己也没当过老师。所以,所谓的北邙学校,基本上还是一个幼儿园。不上课的时候,就让娃娃们自己玩,上课……就是他哄着娃娃们一起玩。
为了便于管理,每五十个娃娃分一个班,设中队长一名,副中队长两名,其中至少有一个必须是女娃。每个班再分成五个小队,设小队长一名,副小队长两名,也至少得有一个女娃。虽然原本女娃就比男娃少很多,但是哪怕只有一个,刘汉少也是不会忽略的。文聘被任命为大队长,统管全校的娃娃,怀着万分“葱白之心”,刘汉少在他胸前的衣服上,让人绣了五道杠!
要说文聘这个大队长也不完全算是走后门得来的,那些娃娃里,有不少比他大的,调皮捣蛋的,也都能让他干趴下。所以,现在每天早上,都能看到文聘早早地站在操场上,等着各班集合,然后几个中队长依次跑到他跟前,挺着瘦小的胸脯,右手尽量拢平喽,放在脑门边上。
“报告大队长,我班学员五十人,实到五十人,集合完毕,请指示!”
“入列!全体都有,向右转!起步……跑!”
文聘这一声总是喊的很大声,尽量要让所有的人都听的清楚。
…………
每个教室里原本都有黑板,悲催的只是刘汉少个儿低,够不着,所以又做了一块小黑板,每次上课,都先趴在讲桌上写好了,再由任红昌帮着摆到架子上去,再所以,任红昌也成了……助教。
娃娃们缺少纸笔,幸亏刘汉少有急智,也能凑合,让匠人做些漆黑的小木板,当作业本,再带着娃娃们把黄泥搓成条,凉干了当粉笔。年岁大些的娃娃,就让他们参照着蘸水笔的样式自己做,但是没有墨,只能蘸着水写。用不用得起笔墨纸砚是一回事,关键是要注意隐蔽,尽量少与外界接触,而且还环保嘛。
四月末,天气渐热,刘汉少都累出汗了,却还是拿着竹鞭,指着小黑板上的拼音字母,认认真真地教娃娃们诵读。
“啊、玻、雌、得、鹅、佛、哥,摸阿姨的波。”
刘汉少念一句,娃娃们就跟着念一句,朗朗之声,不绝于耳。
大家正在上课,韦光正忽然来到教室外面,冲着刘汉少使眼色。
于是刘汉少又对大家说:“同学们把刚才教的字母多抄写几遍,要记牢、学会,知道吧。”
从教室走出来,刘汉少问韦光正。
“什么事?”
“汉少,有人想见您。”
这里虽然做不到密不透风,但是也会尽量不引起外界注意,这些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还没有谁带着外人来过,现在既然能让韦光正来回报,刘汉少也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