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唐 (君子寡言)

　　结果是良民伤害贱民，刑罚要减轻很多。贱民伤害良民，刑罚要重许多。
　　而主人擅杀奴婢，杖责一百，嗯，事先通知或者事后通知，这一百杖都免了。还有无故杀害奴婢徒一年，这徒一年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一年劳动改造限制人身自由。但你说在自己庄子里不是随便怎么折腾都行吗。随便打死一个奴婢，把一贯钱扔身上就说偷一贯钱，你怎么查？所以事实是基本上主人杀死奴婢是没什么事的，毕竟能称作主人的要么有钱要么有势，也没有人会深究。而奴婢杀害主人，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是，十恶之一的大逆，十恶不赦的意思就是大赦天下的时候十恶是不能幸免的，就比如李承乾登基大赦天下，这样的罪过也不能赦免。
　　良民和贱民的区别在哪里，就在于编户和非编户，非编户的就是贱民。
　　河东道王氏也就是五姓七望的太原王家，刑部侍郎王广业有一子侄，就是利用这种手段残害无辜。
　　看中一个女的，通过买卖或者让其家破人亡的方式，将这个女的变成贱籍，买入王家，这个女的就任其拿捏了。通过这种手段每年弄来五六个，最后都被折磨死了。
　　最关键的是，他特么还不犯法！
　　就比如去年死的一个，一家四口人，父母还有一个弟弟。唐朝规定是一户一百亩地，其中二十亩是永业田。一家人和其他人起了矛盾，父母卧床不起，看病的钱都是借的。弟弟还小只有五岁，父母卧床，这一百亩地就管不了啦。邻居们想帮忙，有恶人来捣乱，地里没收入，但是租庸调还是要交的，交不起还要给父母看病只能卖身。结果可想而知。
　　赵广是河东道绛州人士，不到三十岁，有一身武艺，而且行侠仗义。听闻这些事之后很是愤慨，到官府去询问，得知虽然王家子侄小有纰漏但不是大罪，分外气愤。
　　有一天趁着王家子侄进山狩猎的功夫将对方打死，但是他没狠心杀了王家子侄的部曲。
　　赵广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知道这件事瞒不住，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就跑到长安来，想着通过西域的商队前往西域混生活。
　　但他不知道王家势大，事情捅到了王广业这里，王广业追查下去在长安左近逮着了赵广。
　　这是前半段事情。
　　御史台是监察天下的，马周知道这件事后就去找孙伏伽，让他先把人送到大理寺，他要详查王家子侄那些肮脏手段，毕竟提高人口数量是大唐的国策，你把良民变成贱民就是在减少人口数量（贱民是非编户不算是大唐户籍人口），而且还减少了粮食产出也是违反国策，他想借此争取让赵广流放。
　　刑部侍郎王广业虽然是王家人，但自己去找孙伏伽理论还有点不够格，萧瑀因为盯上刑部尚书这个位子，也需要收服王广业，再说他是世家的头面人物啊，他要维护世家的利益，我弄死点奴婢还怎么着，这不是正常吗，我是世家，天生尊贵，贱民死就死了。所以就带着人到大理寺说理。
　　萧瑀的道理在唐朝确实是道理，但孙伏伽和马周自然也讲道理，讲的是你把良民变成贱籍也不行，那是动摇国本。
　　于志宁知道后就去大理寺怼萧瑀。萧瑀和世家坚持的是贱民死就死了，因为他是贱民，我们世家门阀弄死点贱民是常事，很正常。
　　于志宁他们坚持的是王家子侄将良民变成贱民，其中有一些违法勾当，比如行贿等等，所以那些死的贱民不是贱民，赵广杀人情有可原应在合法情况下从轻发落判流放。
　　李承乾微微皱眉，一个封建王朝是怎么完蛋的？就是这么完蛋的！
　　世家门阀将大量良民折腾成贱籍，侵占他们的土地。到最后老百姓活不下去了，不造反干什么！
　　“马御使可查到了真凭实据？”
　　孙伏伽叹息一声：“谈何容易！上到御史台诸公、大理寺上上下下，刑部上上下下，以及各道州府，哪怕是小吏都是世家的人。没有人去尽心尽力的去查，都在糊弄宾王（马周字宾王），到现在依旧毫无进展。更何况赵广之事事小，按照惯例，明日吏部将拟定各院司业和刑部尚书人选呈报。会在朝堂上讨论的。”
　　孙伏伽看不上萧瑀，我特么就是普通寒门，你把寒门搞成贱籍再弄死了，我特么就是不愿意，我特么就是不想让你当刑部尚书！
　　不过有一些话他没有细说，绛州刺史是徐王李元礼啊，他很有可能是收了王家不少好处。
　　孙伏伽苦笑一声：“陛下，如果明日朝堂闹起来，世家门阀的朝臣必定会同进退，到时候对于朝堂稳定很不利，陛下所言稳定压倒一切，老臣是很赞同的。”
　　李承乾笑道：“闹吧，闹一阵就好了。朕说是稳定压倒一切，但也没说朝堂上不能热闹点啊。”
第33章 世家忽略的重点
　　孙伏伽疑惑的看着李承乾，半晌后微微欠身：“臣愚钝。”
　　他没想明白朝堂上闹的不可开交还怎么稳定了。
　　李承乾品一口茶，示意孙伏伽喝茶，笑问道：“世家门阀为何敢围攻你？为何不怕朕治他们的罪？”
　　“因为朝堂或者说所有官员八成来自于世家，他们要固守自己的利益。”
　　“那么为何官员八成来自于世家？”
　　“书太少，纸太贵，读书人太少。”
　　“今日朕跟你交心说一说，你说如果朕提出办法，让纸张很便宜，印刷很方便，你说结果如何？”
　　孙伏伽激动的站起身：“那当然是天之大幸，我大唐之大幸！”
　　李承乾看白痴似的看着他。
　　孙伏伽愣了一下，看到李承乾的眼神，不由得讪讪一笑。
　　“说啊。”
　　“这……”孙伏伽讪笑的嘴角抽搐，“恐怕……恐怕会步前朝后尘。”
　　真以为隋炀帝百万大军打不过高句丽？
　　真以为隋炀帝劳民伤财？
　　还不是科举制度得罪了太多的世家，让世家不再完全把持朝政。然后天下群雄并起，李唐世家联盟干掉了大隋朝。
　　李承乾点点头：“孙爱卿莫不是以为印刷术几百年来没有提高？莫不是以为造纸术一直没有人提出改进？莫不是以为刘濞煮海为盐？”
　　孙伏伽心头一震。
　　李承乾：“因为提出改进的人都死了！信不信朕现在抄了所有世家门阀的家，立即就能找到怎么提高印刷术，怎么提高造纸？就能找到晒盐办法？海水里有盐怎么发现的，还不是海边的青石上有了盐霜，青石上有盐霜难道他们不知道晒盐？”
　　孙伏伽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骇然！
　　李承乾点点头：“提出改进的人都死了！提出科举的大隋朝三十几年就亡了。你说朕能拿出造纸术活版印刷术和晒盐办法吗？朕就是试探一下冶铁，还提出一年白给两万贯都被堵回来了，你说朕能这么办吗？”
　　孙伏伽脸色苍白，喉咙发干，嘴角哆嗦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李承乾：“你说官员重要还是吏重要？”
　　孙伏伽愣了一下，陛下转换的太快。
　　片刻后还是清醒过来：“世家最重要的是掌握了中层和低层官员，以及吏。没有官员有吏只是少一个做主的，但只要有人拍脑袋做主就能运营下去。所以官很重要，吏是根本。”
　　大唐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满堂诸公放眼看去，房玄龄、张亮、程咬金、李勣、唐俭、孙伏伽等等，站在大唐朝堂最顶端的大多都是寒门或者武将，还有一些小世家的人，大世家门阀的人不多。
　　世家的优势是什么？
　　大理寺卿是寒门孙伏伽，但手底下几十名官员是世家，几百名吏世家占一半，另外一半听这些中低层官员的，孙伏伽不可能管着所有小吏吧？
　　“吏是根本，说的好。”李承乾笑着品一口茶，放下茶杯微笑道，“可是朕将会有一万多孤儿啊！”
　　哐当一声，椅子被撞翻。
　　当值的秦怀道和尉迟宝琪嗖的一声窜进来。
　　只见孙伏伽浑身颤抖的站在那里，嘴唇哆嗦着，眼里泪花闪烁。
　　“陛下～”
　　噗通一声，孙伏伽匐匍在地嚎啕大哭：“陛下～陛下～陛下～陛下啊～陛下登基乃我大唐之万幸，乃我大唐千万子民之万幸啊陛下～”
　　李承乾摆摆手：“把门关上。”
　　秦怀道和尉迟宝琪微微弓身随即退出。
　　“陛下～”孙伏伽老泪横流。
　　其实这种做法就像后世二十世纪似的，先是普及小学初中，然后有一段时间普及的是中专中技，中专中技不是什么高端人才，而是专业技能人才。
　　李承乾最大的优势不是腹黑争斗，这些朝堂上的人，晚上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整天就瞎琢磨人玩，斗不过他们的。他最大的优势是一千多年的先知先觉，而二十世纪民族的伟大复兴每一步都是千年历史的经验教训。现在的大唐不是最需要各科大学生，而是中专中技。
　　李承乾扶起孙伏伽：“爱卿现在可知朕的用意？”
　　孙伏伽猛然擦一把眼泪，长长呼出一口气：“老臣会继续和他们闹！闹到世家们不注意这些孤儿，闹到他们不去仔细想吏员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