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迫切的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大明千疮百孔的不堪,但无奈严嵩占着位置就是不挪窝,大批严党官员围绕着严嵩、严世蕃把控朝政。
久久得不到钱渊的回应,严嵩有些失望,他转身缓缓坐回到椅子上,迟疑片刻后轻声道:“庶吉士。”
除了考中一甲,庶吉士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进入翰林院的道路,严嵩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厚,不过这并不在钱渊的计划内。
钱渊眉毛一挑,“晚辈无此才略,但请元辅吩咐。”
严嵩晦暗的双目直视钱渊,良久才低声道:“东楼四子,总要留条血脉。”
“呵呵。”钱渊无奈苦笑,“元辅太过悲观,何至于此?”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事至此,元辅太看得起晚辈了……”
“元辅致仕之时,钱某都未必中进士了,就算中了进士也不过微末之身。”
严嵩静静的听钱渊说完,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摆了摆,“展才也太小瞧自己了。”
钱渊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他自己都不信自己有这般能力。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严嵩低低自言自语,叹了口气道:“展才今年刚满二十,对吧?”
“是,过了年,虚岁满二十。”钱渊心里有隐隐猜测。
“此事就此说定。”严嵩从桌案上拾起一块砚台递过去,口中道:“高肃卿此人勇于任事,才略无双,虽稍嫌量窄,但对展才必有容人之量。”
这句话很好理解,高拱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而钱渊才刚刚满二十岁,高拱很难容忍同为裕王府讲官的陈以勤等人,却是容得下钱渊的。
钱渊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但又有了另一个猜测,这是严嵩的判断,还是严嵩从嘉靖帝那得到的信息。
很快,钱渊下了结论,应该是嘉靖帝漏的口风,不然严嵩不会下这样的重注。
之前钱渊面圣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嘉靖帝两次用惋惜的口吻提到钱渊实在太过年轻……这句话隐藏的含义很明显,自己是用不了,只能留给下一任皇帝了。
严嵩下注的原因有很多,嘉靖帝已经老了,而且最近几年服用丹药身体渐有不支之像,但同时自己也老了,未必能挺到嘉靖帝之后,而独子严世蕃太过猖獗,日后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罢官归乡都算是好的了。
当然了,严嵩的选择也不仅仅只有钱渊一人,在这一两年,除了党争之外,他最大的力气用在孙辈的婚事上。
恩养长孙孙严鸿的妻子是礼部尚书胡潆的曾孙女婿,恩养次孙严鸿娶成国公朱稀忠之女,孙女和第64代衍生公孔尚贤定亲。
嫡长孙严绍庆和定国公徐光祚的嫡孙女定亲,嫡次孙严绍庭和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长女定亲。
不过,严嵩将最大的希望放在了钱渊身上。
原因很简单,钱渊是唯一能联系上裕王的那个。
为此,严嵩今天送的见面礼让钱渊咂舌不已。
淡绿色的小小砚台,温润凝莹,墨池上有闪闪银星,让人一见心喜。
“这是天砚。”钱铮也算得上博闻强记,“苏东坡的天砚。”
钱渊恍然大悟,立即记起历史上那大名鼎鼎多达六万字的《天水冰山录》,据说天砚就名列其中。
将天砚收入袖中,钱渊没看见钱铮羡慕到想抢的眼神,只在心里琢磨,严嵩这……算不是肉包子打狗呢?
虽然钱渊尽量在朝中多方势力中辗转腾挪,但他并不喜欢这样,这也不符合他的性子。
如果说日后徐阶要乱棍打落水狗的话,钱渊最大的可能是趁乱给自己捞些好处,顺便揍严党几棍子给自己涨涨声望或撇清关系。
不得不说,钱渊这两年给外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正面了,在这个时代,气节无双、孝子的名声很大程度上证明了一个人的品行。
可惜,钱渊从来不是个正人君子,他很清楚,如果想在这个时代做些什么,让历史轨迹发生一些偏移,严嵩尽早滚蛋,是能起到正面推动作用的。
第261章 变本加厉
大年初三,前一天晚上很迟才睡觉的钱渊在可卿、香菱连续三次催促后才悻悻起床。
昨天去了严府,今天必须要去一次徐府,什么时候才能睡到自然醒?
“叔大,别急,先吃了早餐再走。”钱渊梳洗完毕懒洋洋的坐下,今天他名义上是拜访徐涉,为此特地请张居正作陪。
“不急。”张居正明显眼圈有点黑,这些天他一直住在随园,夜夜鏖战……可惜就是打不过徐渭。
不得不说,徐渭这厮太聪明了,玩什么都能玩的精,麻将上手没几天就是老手了,而且手气还特别旺。
钱渊大年初一打了几圈就找了个借口溜掉,为此徐渭兴奋的很,还特地挥毫泼墨画了幅画来纪念。
“也不知道中午留不留饭……”钱渊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牢骚道:“就算留饭……反正昨儿在严府我是没吃饱。”
“那是,就算御膳房也没比不上你这儿。”张居正慢条斯理,温文尔雅,但速度一点都不比钱渊慢。
这倒是真的,光是早餐,钱渊就弄出十八般花样,不过这方面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厨子已经学了个全。
今天端上来的是豆腐脑、油条、煎蛋、糍粑、萝卜丝馅饼、梅片藕粥,甚至还有一碗热干面。
钱渊瞥了眼张居正,面无表情的在豆腐脑上加上辣椒、小葱、紫菜、榨菜,又滴了几滴香油。
张居正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又用力挖了勺洋糖,嘀咕了句,“自家就开糖铺,也太吝啬了!”
钱渊干脆半转身,尽量让那碗异端豆腐脑不进入自己视线之内。
今天顾承志是不会去了,只有张居正陪着钱渊去徐府,没办法,顾承志陪着自己去各处被相看……大都是同乡,徐府肯定是知道的。
要知道前年徐阶那厮是让岳家向陆树声探问钱渊婚事的,钱渊哪里肯给出这种错误的信号。
老老实实按规矩递了帖子,排着队入府,不过徐阶在面子工程上比严嵩做得好,严府外排了一排轿子,而徐府是尽量让来人都在前厅坐下,当然了,这也有拜访徐府的官员并不多的原因。
前厅不大不小,约莫十来人正在闲聊,用不着张居正介绍,钱渊已经凑上去了,大部分都是松江同乡,虽然都是徐阶门下,但华亭钱氏在松江一府盘根错节,香火情总是有的。
钱渊一进来,前厅就安静下来了,众人先是仔细打量钱渊,然后纷纷转头或用眼角余光去瞄陪客的徐璠。
三年前钱渊和徐璠在苏州城大街上那一架就传的沸沸扬扬,两个月前那一架更是引人瞩目……已经有两个略微年轻的士子起身准备拉架了。
“展才来了。”坐在主位上的徐涉若无其事的起身相迎,“叔大,也不过半个月不见,吃的膘肥体壮,看来随园真是名不虚传。”
轻笑声在大厅里响起,都是同乡,钱渊在随园又时常邀请浙江、苏州、松江的应试举人赴宴,南直隶乡试的奇景更是广为流传,至少松江人都知道钱渊有一手好厨艺。
“还记得三年前的中秋,展才亲制月饼分送。”一位中年文士笑道:“口感极佳,令人垂诞,就连平泉公也念念不忘。”
“所以平泉公这才将展才收归门下嘛。”
又是一阵轻笑声,这笑声落在钱渊耳朵里,不由令他有些感慨,严嵩和徐阶其实并无差别,但严世蕃却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所以今日之是轻笑,昨日却是狂笑。
说句良心话,钱渊还是更喜欢昨天的氛围……
徐涉又笑道:“昨日就有人为今日这顿午饭操劳,可惜了,可惜了……”
看有几人的视线转向了徐璠,钱渊笑着拍拍肚皮,“所以今早吃了个十成饱,望湖公放心,在下肚量大,容得下。”
自从钱渊入正厅成了焦点人物,徐璠就很是不爽,事实上在钱渊还没来的时候,他也是众人闲聊的话题。
徐璠非常不解,明明钱家和徐家有旧怨,明明钱渊这厮和自己有仇,而且还曾经拒绝联姻事宜,为什么众人却如此宽容?
又听得如此不阴不阳的话,徐璠心头火气,霍然起身指着钱渊的鼻子,“你……”
“住口!”徐涉一拍桌案。
对于徐璠来说,他对父亲徐阶是敬多于畏,但对自小管教自己的叔父徐涉,他是畏多于敬,一看徐涉发火立时住了嘴。
厅内登时安静下来了。
正尴尬间,有人踱步而入,一看到钱渊,长长作揖行礼,“这便是华亭英杰钱展才?”
“不敢当英杰二字。”钱渊不认识此人,避开还了一礼,“先生是?”
“哈哈,我来介绍。”徐涉走来笑道:“这位也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嘉兴平湖陆光祖,字与绳,去年末调回京任吏部考功司员外郎。”
“陆前辈。”钱渊重新施礼,他是知道这个陆光祖的,徐阶的死党,后来两度出任吏部天官,即使是在牛人辈出的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中也算是出挑的。
而且在历史上,陆光祖和绍兴陈有年、孙鑨并称为“浙中三贤太宰”,交情极好……呃,另两个如今都是随园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