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闷的撞击声夹杂在小黑猫凄惨的叫声中。
晃了晃脑袋,钱渊感觉额头上有些潮湿,被摁在地上的倭寇首领用力拉住钱渊的肩膀试图翻身而起。
钱渊没有挣扎,干脆利索的被拉了过去,然后又是一记头槌。
两人的手脚都纠缠在一起,钱渊用力眨了下眼,仰起头再来一次。
“砰!”
“砰!”
连续三记头槌,钱渊和倭寇首领明显都脑子有些昏沉沉的,但生死关头,两人都很快清醒过来。
钱渊知道自己失败了,一共四十二人,其中明人四个,杀了两个,倭寇三十八人,杀了三十二人,也就是说,连倭寇首领、王姓向导、李福在内,倭寇尚有九人。
在泾县做出那个选择后,钱渊就没想过后悔,只是有些遗憾,这倭寇首领明显是起夜,两人相遇的时候对方正准备解裤腰带……
真可惜,真可惜!
脚步声在耳边响起,钱渊眼中狠色大作,或许还能将这个倭寇首领带走!
一路上他杀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村庄,千刀万剐下油锅都是便宜他了!
两个人手脚缠在一起,在地上翻滚,头、肩膀、膝盖都成为他们互相攻击的武器,沉闷的撞击声不时响起。
月光下,屋檐下,手持长刀的几个倭寇,还有赤裸着上身的李福、王姓向导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都没动。
因为就在不远处,几十个手持苗刀、腰刀的汉子也在看着这一幕。
“啊……啊……啊啊啊!”
钱渊目露凶光,作势又是一个头槌,早有防备的倭寇首领侧头让开。
但这一次钱渊使用的武器并不是头,而是牙齿。
倭寇首领如上岸的活鱼一般猛地从地上弹起,但钱渊不管不顾,张开的双手拼命搂着对方,头颅如恋人一般伏在脖颈处。
“砰砰砰!”
这是拳头狠狠砸在背心的声音。
钱渊死命的狠狠合着牙齿,随着背心的疼痛,他更用力了。
王义没有贸然上前,现在他们和钱渊之间的距离,和钱渊与倭寇距离是差不多的,他在盘算什么时候冲上去,但突然听见一声脆响。
“捡起来!”钟南狠狠啐了口,边上一个护卫狼狈的捡起长刀。
“捡起来!”李福喝骂了声。
王姓向导没有捡起长刀,而是哆嗦着往后退,“疯子,疯子……”
死死缠在一起的两人还在地上不停翻滚,但动作越来越迟缓,幅度越来越小。
终于,他们停了下来。
趴在上面的钱渊已是披头散发,他得意的甩甩头发仰起了头,眼中全是心满意足。
但这一幕落在双方眼里,却让众人心生寒意。
皎洁的月光洒在那人身上,披散的头发让人看不清楚,但所有人都清晰的看见他张开嘴巴在嘟囔着什么,嘴中那森森白牙全是红色,嘴角似乎还在流淌着什么,地上的倭寇头领已经不再动弹,脖子上的伤口也不再流血。
钱渊抬起头,想再看一眼大明朝的月亮,但耳边传来“喵喵”叫声,小黑猫不知道从哪儿窜来,就在钱渊面前绕来绕去,喵喵叫个不停。
“小家伙……”钱渊探出手。
小黑猫立即顺着胳膊窜上去,就蹲在钱渊的肩膀上,黄色的眼睛瞪着不远处的王义。
似乎从梦中醒来,王义想说些什么,但嘶哑的喉咙什么都说不出,他只能做了个手势,持刀第一个冲了出去。
诧异倭寇还没来的钱渊身子僵了下,又猛烈的哆嗦了下,“呃呃……老王……老钟!”
“喵,喵猫!”小黑猫不满的叫唤声,顺着钱渊的胳膊又爬上去,这次换了个肩膀蹲下来。
九个倭寇,剃掉王姓向导只有八个,百多护卫、狼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赶上来的杨文、张三兴奋的围着钱渊七嘴八舌,浑然没注意王义、钟南古怪的神色。
“你们……”钱渊揉了揉脸颊,“还好你们来了。”
“没受伤吧……”王义小心翼翼的给钱渊检查了遍,低声道:“回头找个好大夫看看。”
“没受伤。”
“看看头。”王义嘴角扯了扯,他看的清清楚楚,连续三次头槌,那声音让人听了都心里哆嗦。
“少爷,换件衣服。”
杀了三十多人,钱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再加上在泥地上翻了不知道多少个滚……
钱渊先让人打了水来洗洗脸,主要洗洗嘴巴,然后换了件衣服,才漠然走到被绑着跪在地上的李福和王姓向导面前。
“你……谭渊……你……”
虽然亲眼目睹倭寇首领是如何死的,虽然亲眼看见狼兵们从各间房屋里抬出的倭寇尸首,但李福还是难以置信,这个主动贴上来,有机会都不逃走,和自己相处还很不错的青年是这样的角色。
“谢谢。”钱渊的第一句话让所有人诧异。
钱渊右手抬起挥舞了下那把匕首,“你送的。”
“知道我为什么不走?”
“如果就这么走了,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还记得泾县被你刺穿举起的幼儿吗?”
李福脸色灰败,嘴唇抖个不停。
“知道骑木驴吗?”
“这是你应得的。”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知道骑木驴是什么刑法,但用在男人身上……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当钱渊的视线转向王姓向导的时候,后者突然不停磕头,嘴里支支吾吾说:“给个痛快的,给个痛快的。”
“呵呵,呵呵。”钱渊的笑声中带着刺骨的寒意,“还记得你扔出的那枚火把吗?”
“那屋子里有十三人,有老有幼,有男有女,他们是活活被烧死的。”
“给你个痛快的,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吗?”
第200章 信用
天微微亮,凉爽的风吹拂着这个满是血腥的小村落。
黑暗已经过去,黎明即将来临。
跪在晒谷场的王姓向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青年,虽然还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但重新整理的发髻,略不合身的长衫,举手抬足间的从容不迫,以及一旁护卫恭敬的称呼,都证明了,这绝不是个药行的账房。
“什么……”
“你是华亭钱渊!”
王姓向导睚眦欲裂,狠狠一头撞在地上,电光火石间无数片段在他脑海中闪过。
难怪脚力颇健能一路跟上,这是个上过战场,而且几度大胜倭寇的家伙。
难怪从徽州府开始,那伙人就一路追击,而且后来还添上数百狼兵。
迅速融入倭寇之中证明了传言中钱家子心机深沉、谋定后动的性格特点。
对了,传言中钱家子为博母亲开颜亲自下厨,难怪这厮有一手好厨艺。
一旁的护卫扯着他的头发揪起来,口里喃喃道:“难怪……扫帚星……”
就在昨晚,就在厨房里,他还在闲聊中说起华亭钱渊扫帚星的绰号。
恢复往日神态的钱渊在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扫帚星?”
“对你们来说,是扫帚星。”
“但对别人来说,不是。”
接过茶盏抿了口,钱渊冷然瞥向晒谷场另一侧,木架子已经搭好,有人正用刀削着上端尖锐的木棍,不时在木架上比划几下。
“亡命海上,生死皆是寻常事。”钱渊缓缓说道:“但怎么死,会不会累及他人,却是难以抉择的。”
“匕首是你所赠。”
“钱某人给你一个机会。”
钱渊的视线落在李福身上,“何人主使?”
李福茫然的看了眼王姓向导。
“不会是他。”钱渊摇摇头,“从嘉兴南下西进,凿穿了小半个南直隶直抵南京,这是何等冒险的举动。”
接过护卫递来的棍子,钱渊在手上把玩了会儿,平举将木棍尖端向外,“要么是喉咙,要么是……”
“杀人不过头点地……”绝望的李福不再挣扎,嘴里只喃喃低语。
“悬挂在木架上,被这根棍子顶起,越挣扎越痛苦……”
“不过应该不会熬太久,烈日暴晒很快就会脱水致死,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人喂你清水……”
“到时候,苍蝇会围着你们打转,蛆虫会遍布全身……”
李福和王姓向导的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海上是有类似的刑罚的,将人四肢打断或者绑起,丢在出海的小船里,如果运气好不碰上风浪,能飘很久很久……
钱渊又看了眼已经搭建好的木架,“可惜只有一个木架……”
“选谁呢?”
王姓向导双眼狠狠瞪着钱渊,死死闭上了嘴巴,而李福张大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跑过来的张三低声禀报,“少爷,后面那些人来了。”
钱渊点点头叹了口气,“来人是应天巡抚曹邦辅,苏松兵备道王崇古,吴淞副总兵董邦政,你们落到他们手里……”
“就算不得个痛快,至少在狱中也有机会求死不是?”
钱渊轻笑一声,“但钱某人在江南之地也略有薄名,这木架子得用得上。”
“李福,再给你一个机会。”
“他到底姓甚名谁,何人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