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杯。”詹惠举起空气酒杯,伸臂虚碰,脚步踉跄,余尿全部撒在越榛腿上。
王渊憋着笑离开,折身来到宋灵儿房间。
这是专门为宋小姐造的单间,平时都她一个人睡。
王渊把宋灵儿往里一推,自己便躺上去,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清晨。
越榛大呼:“老天爷,这哪来的水?一股骚臭,怕不是尿!”
詹惠愤然:“越文实,你居然还尿床,真斯文扫地也!”
“谁说我尿床?肯定是你尿床!”越榛羞怒不已。
詹惠鄙夷道:“你裤子都是湿的,还说没尿床?”
越榛扒开裤头一看,连忙辩解:“我底裤是干的,可见床上之尿,由外而来,非自内出。肯定是你在床边撒尿了!”
“胡说八道,”詹惠坚决不承认,“多半是你撒尿时不慎,非但尿到裤子上,还把床给尿湿了。”
“此乃臆测,毫无证据!”越榛颇为心虚,也觉是自己过错。
“哈哈哈哈!”
被二人吵醒的李应,在旁边笑得肚子都痛了,指着越榛和詹惠说:“我看你们都有嫌疑。”
越榛和詹惠不再说话,各自换上干净裤子。
蓦地,突然听到李应在外头大喊:“越文实与詹良臣,昨晚尿床了!”
“这贼厮!”
“殴他!”
两位苦主冲出房间,逮住李应一顿乱捶。李应也不还手,二人打得越凶,他喊得越大声,很快引来诸生围观。
王渊和宋灵儿同时被吵醒。
不知何时,宋灵儿已将王渊抱住。此刻醒来,她先是俏脸一红,随即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王渊则连忙跳下床,弓着身子直奔茅厕。再有一个月就十四岁,估计被宋灵儿刺激到,感觉那地方黏糊糊的,他貌似昨晚也“尿”床了。
“跑什么啊,真是的。”宋灵儿不明真相,兀自躺那儿抱怨。
等王渊换好裤子,越榛和詹惠也消停下来。他们互相不理睬对方,却又一起怒视李应,李三郎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突然,陈文学匆匆出现,脸色难看道:“诸位同学,先生病了,刚刚咳出一大口血。”
外头吵闹声顿时停止,全都涌进王阳明的房间。
王阳明脸色略微发青,连续咳嗽几声,挤出笑容说:“无妨,老毛病了,为师早已习惯。”
李应自责道:“我不该给先生倒酒的。”
“与你无关,”王阳明安慰说,“是我自己太过大意。”
王渊出声道:“山上没有良医,当务之急,是把先生送去城里医治。”
“对对,把先生送去城里找大夫,”汤冔连忙大喊,“诸生,赶快准备早饭,吃了饭立即回城!”
学生们着急得很,王阳明却满不在乎。作为老肺病患者,今天发病算是轻的,他以前咯血咯到晕厥都不止一两回。
早晨下山,晚上进城。
席书接到消息,连夜帮王阳明找大夫,又将其安置在文明书院休养。
接下来半月,王阳明都在养病当中,而诸生也在准备科试——科试相当于乡试资格考试,只有通过科试的生员,才能在第二年去考举人。
王渊寄宿在书院当中,正背诵着《诗经》,突然宋灵儿提着马鞭进来。
“怎么又不高兴了?”王渊笑问。
宋灵儿气呼呼坐在桌前:“我阿爸收了个儿子。这次回家,他都不怎么理我,一心给他的便宜儿子铺路!”
王渊问道:“义子?”
宋灵儿说:“过继子!”
王渊点头道:“你阿爸年迈无子,从族内过继一个儿子,也在情理之中。”
可惜,宋公子他爹多年的谋划,直接就因过继这招而落空了。
宋然虽然残暴贪婪,脑子却还是有的。
因为叛军之事,宋然威望大跌,而且他肯定是死罪,就算免死也要被革职。族内实力派已经蠢蠢欲动,不想着怎么平叛收复地盘,反而等着宋然被革职之后自己上位。
宋然这几个月窝窝囊囊,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终于让他找到合适继承人。
那是他族弟的儿子叫宋仁,族弟已经被叛军杀害,连寨子都被叛军抢了。宋仁没有了父亲和地盘,偏偏在战斗中表现优异,自然就是继承宣慰使的最佳人选。
一个没爹,一个无子,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宋然和宋仁在确定过继关系之后,表现得比嫡亲父子还亲,联合起来打击族内实力派。他们面对叛军唯唯诺诺,面对族人则重拳出击,家族内斗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宋灵儿不在乎什么权位,也不在乎突然多了个哥哥。她在乎的是,一向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现在把父爱全都给了从子宋仁,平时连话都懒得跟她多讲几句。
王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想,起身将宋灵儿搂在怀里。
“呜呜呜呜呜!”
这个举动,让宋灵儿突然伤心大哭,鼻涕眼泪全抹在王渊衣服上。好半天终于止住悲伤,宋灵儿偷偷擦鼻涕说:“我以后要认真读书,努力练习武艺。我要给阿爸看看,他的女儿比假儿子更有用!”
“嗯,你很厉害的。”王渊哄道。
宋灵儿抱着王渊磨蹭好半天,终于把王渊衣服上的鼻涕擦完,毁尸灭迹之后,郑重说道:“我要跟着先生学习兵法!对了,你每天必须教我练箭。”
有些人啦,总是要失去最宝贵的东西,才能在一夜之间长大懂事。
第056章 心学初兴
科试没啥好说的,在贵州这破地方,有志于明年乡试的生员,基本上都能通过提学官组织的科试。
自成化十年以来,贵州的举人名额一直为十九人。
全省应考人数顶多三四百,再加上路途遥远且危险,能健健康康走进考场的,每届大概三百人左右。如果再遇到山洪暴发什么的,来往官道被堵塞,可能应考者还不足两百人。
两三百当中取十九人,贵州的中举率相当之高,起码是全国平均数的一倍以上!
如果王渊明年就参加乡试,那他运气更好,因为举人名额又要增加。
托刘公公的福,明年的中榜和北榜地区,举人名额都将大幅度提升。因为刘瑾自己是北方人,投效他的官员也多属中、北榜进士,排除异己时又刻意打击南榜进士,并有意拉拢不反对他的中、北榜进士。
多方面因素结合,刘公公做出一个疯狂决定——
正德五年乡试,陕西(刘瑾家乡)举人名额增加三十五人,从六十五直接提升到一百!山西名额增加二十五,河南和四川名额分别增加十五人、十人……贵州也跟着沾光,举人名额增加二人。
刘公公很有手腕啊,他想把太监与文官之争,转化成南、北、中榜进士之争,直接在文官集团内部搞利益分化。
于是就出现一个扯淡现象,李东阳明年干翻刘瑾的时候,正好跟全国乡试时间重合。等朝廷宣告新版名额作废,大部分地区已经公布成绩,你还能剥夺那么多新科举人的功名?
更有趣的是,正德八年再次乡试时,其他省份新增名额作废,唯独云南和贵州保留下来,依旧沿用刘瑾规定的数额——很可能是云贵叛乱太多,朝廷想要加强地区统治,而推行教化又属于第一要务。
……
文明书院。
这个书院始建自元代,明初便已废弃,永乐年间重建,到成化朝再度废弃。
席书和毛科来到贵州之后,召来本地士绅搞众筹,包括宋氏和安氏都有出钱,现在终于把文明书院重新建好。
可惜师资力量不足,在王阳明下山之前,只能请些老秀才当教谕。
王渊交了学费,便跟宋灵儿、刘耀祖一起进书院读书,龙岗山诸生也全都住进书院。
饭堂。
王渊打了一碗饭回来坐下,问道:“宗鲁兄,你们怎么都不参加科试?”
陈文学笑道:“自从求学于先生门下,我等自知学问浅薄。若明年就去云南应乡试,来往路途要耽搁两三个月,何不用这些时间追随先生左右?”
好嘛,陈文学、汤冔、叶梧等人,为了留在王阳明身边求学,连明年的乡试都不参加了,所以今年的科试也懒得去考。
王渊说:“前几天科试,我发现好多陌生面孔,去年考试怎么没见过他们?”
越榛解释道:“这些生员,大部分属于官宦子弟,他们的父亲在外省做官,全家都搬出去了。虽为贵州籍学子,其实从小就在异地进学。只有参加科试,他们才会回贵州,拿到应试资格之后便去云南应考。”
“原来如此。”王渊恍然大悟。
叶梧无奈摇头:“每次乡试,贵州的举人名额,都被这些官宦子弟占去大半。毕竟他们读书的地方,比贵州要文风兴盛得多,土生土长的本地生员怎么考得过?”
越榛和詹惠都不说话,因为他们两家,历代就出了不少大官。
这次返乡参加科试的异地生员,越、詹两家就有五六个,全都是他们的亲族兄弟。不出意外,明年中举的贵州生员,至少有两三个是这两家的子弟。
对于本地士子而言,确实不太公平,但人家是严格遵守朝廷法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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