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陈佑抚掌赞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以为官家会如何待我?”
范昌佑稍稍沉吟,随即苦笑道:“学生不知。若真的细究,官家如此做派也可能是为了麻痹山长,以求擒贼擒王一击建功。”
听他这么说,陈佑脸上笑意更甚:“你能这么想,很不错。所以接下来我就得排除或者证实这种可能。”
怎么去排除或者证实,陈佑没说,范昌佑也识趣地没有问。
想要证实别人的想法,没有读心术的情况下,只能从其人的行动来判断。语言可以作假,但某些重要行动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既然赵元昌表现出来的是不准备对陈佑下死手,那么要想出其不意地对付陈佑,也就只有“埋下五百刀斧手”这一个方法了。
这样一来陈佑手下情报网就有较为明确的目标了:京中各军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调动或者消息。
但凡有些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一干负责分析的人就各种比对记录、计算概率,撰写报告交给陈佑自己判断。
洛阳城里的赵元昌根本不知道千里之外的陈佑对即将发生的君臣问对有多么警惕,他命令政事堂推荐鸿博之士后,便把这件事暂且放下。
他现在心思更多的是放在统一上。
之前说的先易后难,南边基本上吴越、清源军已经臣服,唯一还不服从管制的就只有伪汉。
北边却还很多,占据不少故地的辽国先不说,单单是定难军就是一个大问题。还有西边的归义军,也被番人隔开。
山河破碎如此,赵元昌身为一个有大志向的皇帝,着实感觉痛心不已。
那么这时候该先动哪一个?
三个方向上自然条件差不多是同样险恶,差距就是兵力和战斗力了。
但说实话,不真刀真枪地打一次,还真不好去判断某一方的战斗力。
这问题就又来了,先打哪一个能保证需要停战的时候立刻就能停战?
赵元昌十分头疼,不得不一次次地找近臣或者相公们商议讨论。
金秋时节,陈佑乘坐的船过洛口,进入河南府。
到这里了,他无法再耽搁,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从安排手下人调查开始,到现在为止尚无法确定赵官家会在暗地里下手。但由于他本来就对禁军渗透力度不足,导致无法他也没办法确认赵官家不会暗中下手。
入宫面圣的事情他仍在烦心该如何处置,但入宫之前的这段时间也不能放松警惕,指不定就“遇贼”了呢?到那时候估计赵官家只能惋惜、痛惜,再加上盛怒之下清剿河南府的贼人吧。
因此,从洛口到洛阳城,一路上战斗力超过百人的寨子、各处即将下榻休憩的驿馆,都被监视加调查,为得就是确保安全。
于此同时,还没最终确定优先战略方向的赵元昌开始召见陆续入京的鸿博名士
九月二十九日,陈佑入住洛阳驿馆,按照规定投书请见,然后把妻儿送回府中。
九月三十日,诏令陈佑入宫参加次日的朔日朝会。
闰九月初一丙申朔,安排好妻儿离京路的陈佑身着朝服前往洛阳皇城。
虽说赵官家不动手的可能性极大,可他不敢放松警惕。
在待漏院中见到了岳丈,以他两人的关系,实在是无须避讳,直接一同走到边上。
“如何?”
李明卿如此问,他对陈佑的担心不以为然,因此问的是陈佑奏对准备的怎样。
陈佑点头,一语双关道:“都准备妥当了,不会有问题。”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两府生变宰相换
““嗯。”李明卿点头,拍了拍陈佑的肩膀,转身离去。
一直有人关注着这边,陈李二人刚刚分开,刘熙古就过来了,当先就是一礼:“司礼。”
“是义淳啊!”陈佑笑着扶住刘熙古,抬眼寻找胡承约所在,正好和胡承约的目光对上。
两人互相笑着点头,陈佑收回目光,向着刘熙古轻声道:“你这一过来,怕是胡德俭会有想法。”
刘熙古脸上神情未变:“总不能见到司礼却当没见到。”
这话着实叫陈佑从心底里高兴,只是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是拍着刘熙古的手背,感慨道:“且看这一次官家如何安排我吧。”
他和刘熙古没说几句话,当值的宦官就来宣布朝会即将开始,在此等待的文武官员需要去宣政殿候着。
王朴代表一干人等应下,回首朗声道:“我等且去罢!”
说罢甩开袖子跟在宦官身后朝宣政殿而去,其余众人连忙按照次序跟上。
陈佑这个检校礼部尚书,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尚书,因此跟在正牌尚书后面。
入殿站定,陈佑眼观鼻鼻观心,仿若老僧入定一般动也不动。
很快,许久未曾在朝臣面前出现的赵元昌坐到了御座上,随着一声鞭响,闰九月的朔日朝会开始了。
首先是群臣舞蹈,参政、同知以上官员在王朴带领下问候圣体,周敬思和王朴先后出班奏事,之后政事堂枢密院诸人、各部府寺监主官依次奏事。
这些事情要么已经在小朝会上达成共识,要么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可以轻松解决,整场朝会波澜不惊。
等这些人奏事完毕,身为才入京的官员中身份最高的一人,陈佑率先出班陛见。
宣政殿内,在大多数中低层官员的注视下,陈佑高呼、舞蹈、长拜。
听到赵元昌让他起来的话语,陈佑高声答谢,再拜而起。
立在原地,陈佑朝赵元昌看去,在接触到赵元昌目光的一瞬间微微低头移开视线。
很多人在等着,想知道官家会说什么,好确定对待陈佑的态度。
像这种陛见陛辞的场合,有很多套无需更改直接使用的场面话,但皇帝本人也可以自由发挥。尤其这次陈佑不是正常回京,而是犯了错被免职召回京城,其中差别可就大了。
仿佛过了很久,也好似才过一瞬,赵元昌的声音响起:“抚州叛乱官民多有从贼,朕甚是不解,是时陈卿安抚江南,可否为朕解惑?”
听到这句话,许多人精神一振,来了!
陈佑稍稍停顿,躬身一礼:“回禀陛下,抚州之乱,其因有三。一乃抚州官吏之罪,以抚州从贼之地为由,敲骨吸髓,尽显酷厉。二乃臣之过,未能及时发现此事,致使抚州黎庶只得奋起一击以求活命。三乃叛将之谋,抚州乱迹未显时内间房已有消息传来,然一小吏扣下消息致使臣一无所觉,虽其人身亡,亦不能使叛乱平息。”【1】
他话语间涉及到抚州黎庶,只有一句“奋起一击以求活命”。而且他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效陈王奋起挥黄钺”,幸好想到了这句话的隐喻意味,这才临时收住改口。【2】
另外就是书史扣压公文的事情,虽然他怀疑是梅松干得,但是没抓到证据不便明说,只好点出是内间房传出来的消息。
总之陈佑这番对答,把七八成的责任都推给了抚州官吏和扣压消息的小吏,他自己则只剩下一个失察之罪。
此时已经有中低层官员试图驳斥陈佑来赢得赵元昌的注意了,但陈佑没给他们机会,直接就掏出一份表文,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臣有愧于陛下信重,致使抚州乱起难平、黎民大伤,臣斗胆请辞检校礼部尚书、保信节度使之职,归家闭门思过!”
殿内君臣只有李明卿知道陈佑的打算,其余人等,王朴这些早就历练出来的也就罢了,那些经验不够多全都是面露惊愕。甚至有人忍不住和身边同僚互相询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而引得反应过来的殿中御史到处维持纪律。
举着奏章的陈佑一脸平静,这是他和李明卿商量好的。相比于因过免职的陈佑,显然还是李明卿这个枢密副使更值得保,为了减少李明卿被放出京的概率,陈佑只能请辞归家。
只是这样一来,如果陈佑请辞被允许,李明卿的枢密副使也保不住,那真是亏了血本。
这是一场赌博。李明卿是出于保住权位而同意这个方法,陈佑却是继续借此试探赵元昌的想法。
陈佑低着头,看不到赵元昌的脸色。
不知过了多久,宣政殿内安静下来,赵元昌终于开口:“准。”
陈佑直起身子,将手中奏章交给走到跟前的宦官张德钧,然后朝赵元昌行礼:“谢陛下!”
礼毕,退回原位。
在他之后除了一个五品武将单独陛见,其余低级官员全都是在殿外集体行礼,然后宦官传达赵元昌的抚慰话语。陛辞诸官也是如此,大多是在庭院,更高一点到阶前,只有少部分人才会进入宣政殿。
朔日朝会到此结束,陈佑走得比较慢,他在等待赵元昌召他单独问对。经过多次试探,他觉得赵元昌应该不会要了他的命,单独召见也就没什么危险,反而能更好的揣测赵元昌的想法。
然而直到他走出皇宫也没等来喊他的宦官,站在左掖门外回首看了一阵皇城,不出意外他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这洛阳宫了。
“陈将明似有不平意。”
同明殿内,赵元昌翻看着陈佑的请辞表,对坐一旁的王朴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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