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想让洁山城中的唐军投降的。从个人角度来说，若真等到城中唐军将士全部饿死才占领洁山城，自己必定成为全军笑柄，总督也会轻视自己的本领，想要升官或得到战利品更是几乎不可能了；从国家角度来说，早夺取洁山城一日后勤补给线就早通畅一日，对谷口之战大有好处。既然对个人与国家都有好处，阿齐兹当然想唐军尽快投降。
也因此，他不自觉表现出对关元的看重。“关壮士坐下，咱们好好商谈城中唐军投降之事。”
“多谢将军。”关元听到翻译（阿齐兹故意说大食话），又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心里一松，行礼坐下。
“你们两个也坐下。”阿齐兹正要说话，注意到何普与史信还站着，又对他们说道。
“谢将军。”二人行了一礼，在阿齐兹右侧坐下。何普在坐下前又告诉他自己与史信化名赵统和张义，以免说漏了嘴。
“你叫什么？”阿齐兹开始询问。
“我叫关元。”
“在城中担任什么官职？”
“我是大义教官李白的护卫。”
“李白的护卫？”阿齐兹也露出与何普一样困惑的神情：“现在洁山城中主事之人是李教官，不是牛都督？”
“之前私自跑出城投降的人没有和你们说么？你们刚刚开始攻城就一块石头砸中牛都督，使牛都督昏迷二十日。因城中除牛都督外没有其他身份地位足以服众的人，所以李教官与众位将领组成统帅府，共同商议大小事情。
后来因李教官办事极其可靠，得将士认可，得以履行主将职责，即使在牛都督醒来后也不例外，一直到今日。”
“听逃出城的士兵提起过，只是不敢相信，并未当真。原来这是真的。”阿齐兹说道。
‘不过是试探罢了。’关元在心中冷笑道：‘那两个汉人突厥人或许不知，但又不是只有一个士兵逃出城向你们投降，几人都说一样的话你怎会不相信。只是用这个确凿无疑之事试探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知李教官对投降都有什么要求？或者说，我方开出什么条件李教官会答应投降？”阿齐兹又道。
“不知将军能开出何等条件？”关元反问。
“城中现在还有多少士兵？”阿齐兹问道。他必须根据士兵人数确定条件。
“大约四千六七百人。”关元将城中所有人不论老人女人小孩都算作士兵。
“若城中唐军全部投降，则李教官可继续担任这支军队主将，统领所有将领与士兵，我一个人都不会安插；所有将军，除因为麾下士兵损失过多而缩编的以外，也全部担任原职。
投降后会清点一次人数，以后按照人数拨付粮食与军饷，每月拨付一次绝不拖欠。
保证不将军队拆开部署，但要服从军令，让前往哪里就去哪里，不能讨价还价。
……”阿齐兹听到人数后心中一喜，随即说出自己经过反复思考后得出的条件。
第314章 阿齐兹与关元的谈判（二）
听到他的话，关元低头沉吟起来。阿齐兹说了很多条件，不过其他的条件都不重要，只有前三条需要仔细考虑。
“阿齐兹将军，能不能不安排我军去与唐军交战？”过了一会儿，关元说道：“相信将军你也清楚，我们是因为快要饿死不得不投降。士卒心中仍对大唐怀有感情，不愿与唐军交战。”
“不可能。”阿齐兹立刻拒绝。他提出的条件已经足够宽容，保证不分拆部署、一人不安插，投降后这支军队可以说是完全独立的存在，与哈迪军完全不同。就连现在的条件他都没把握总督一定答应，若再加上不与唐军交战，并波悉林肯定不会答应，谈判将会毫无意义。
关元又劝说几句，见阿齐兹态度坚定，只能放弃这一条。
“可否允许部分士卒脱离军队不再继续为兵？”关元又道：“经此一战，有许多人都不再想当兵打仗，想回到老家种地做工，即使一时回不到老家也不想继续留在军中。
阿齐兹将军，这些人既然已无战心，强留他们在军中不仅不会增强、反而会降低战力，对全军没有丝毫好处，请将军允许他们脱离军队。”
“这样的人有多少？”
“大约一千来人。”
“这也太多了。”阿齐兹小声嘀咕一句。适才关元说的四千六七百人他就没信，觉得有夸大，最多四千出头；再少一千多人，就只剩下三千人了。
但关元说的确有道理，而且现在碎叶镇人太少也需要填充平民，他经过反复思考说道：“我答应了。”
“多谢将军。”关元表现的很是激动，似乎要站起来行礼。但他刚刚起身还没来得及行礼，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快扶关元起来。”阿齐兹见状立刻吩咐，又赶忙说了一句：“快请医生来。”
“阿齐兹将军，这都是饿的。”何普这时说道：“你看他的脸色惨白，而且脖子上青筋突出，就知道是饿的。”
“真的就连将领也与士兵一样，每日只吃不到400克粮食？”阿齐兹说道。他之前听来降的人说起过，但此事超出他的想象力，一直不敢相信。但这时见到城中最高指挥官的护卫都饿得要晕倒，不得不相信。
“我算是明白同甘共苦的意思了。”他又对何普叹道。
“让阿齐兹将军见笑了。”这时关元已经恢复清醒，苦笑一句。
“这有啥好见笑的？城中粮食不多挨饿是正常情况，没有人会笑话。”阿齐兹说了一句，对护卫吩咐道：“传令下去，今日提前开饭，将好酒好菜都端上来，我要好好招待关护卫。”
“是。”护卫答应一句，转身离开。不多时，大食火头军端着一道道菜走进来，分别放在阿齐兹、何普、史信与关元四人面前的桌上，又抬来一大壶好酒，盛了四碗也分别放到四张桌上。
“关护卫，请。”阿齐兹举起酒杯，对关元示意。
不过关元没有听到阿齐兹的话，此时他正死死盯着桌上的菜，不时咽一口吐沫。
‘烤鸡！烤全羊！嫩牛肉！这些应该在梦中的食物真的是真的么！’
“关护卫？”阿齐兹又叫道。
“啊？”这时关元才回过神来，看向他。
“我说：关护卫，请。”阿齐兹笑着再次举起酒杯。
“伊思兰不是规定不能吃酒么？”关元心知自己适才的表现太过丢脸，想找回场子，下意识说道。
“信仰伊思兰的人确实不能吃酒，但这不是酒。”阿齐兹笑容并未发生变化。
“这不是酒是啥？”关元适才那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不该说，正想着说几句别的话找补回来，就听阿齐兹这样说，不由得又反问。
“这是葡萄汁，纯正的葡萄汁，只是味道与酒类似而已。”阿齐兹一本正经。
“这，对，这是葡萄汁。”关元这次反应过来，没再说得罪人的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不，我是说这葡萄汁真好吃啊！”关元吃完后立刻说道。
“关护卫喜欢就好。”阿齐兹也一口吃光。
“开胃的葡萄汁已经吃过，可以正式开始吃饭了。你们都不用顾及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如果某一道菜少了，立刻与身边服务的人说，他会再端一盘来。”阿齐兹又道。
“多谢将军。”关元又说了一句，立刻开吃。
他首先撕下一支鸡腿，三两口将上面的肉吃完，又饮了一口‘葡萄汁’，然后夹起几片牛肉塞进嘴里，又吃了几口青菜，再饮一口‘葡萄汁’，再撕下另一支鸡腿……
关元不仅吃的速度极快，而且吃的很多，很快，桌上的一盘牛肉已经吃完，全羊没了很多肉，鸡腿鸡翅膀也全部被揪下来。
“真是饿很了。”何普不由得说道。他并不笑话关元，如果自己也将近一年没吃饱过，或许比他吃相更难看。
“慢点吃，慢点吃，小心噎着。”阿齐兹同样不会笑话他，只是不时劝道。
可关元吃饭的速度丝毫不停，不一会儿又将羊腿撕下来大口吃光。
但吃完羊腿后，明明桌上还有很多菜，关元却停止吃饭，用手巾擦了擦嘴和手，向后一靠休息起来。
“关护卫不吃了？”阿齐兹还沉浸在他大口吃饭的感想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说道。
“不吃了。已经吃的很多，再吃会撑死的。”关元又抬起双臂对他行礼道：“多谢将军招待我一顿这样丰盛的饭。”
“你只要投降，我不敢保证每日都吃到牛羊肉，但一只鸡没问题。”阿齐兹道。
“多谢将军。”关元忽然说起正事：“其实除了刚才说的条件，其他条件都无关紧要。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复命，请李教官决定是否投降。”
“关护卫不再休息一会儿了？”阿齐兹当然希望他立刻去复命，但又假惺惺地说了一句。
“不歇息了，敲定是否投降更重要。”
“既然如此，关护卫这就回去吧。我找两人送关护卫回去。”
“多谢将军。”关元站起来行一礼，就要离开。但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阿齐兹说道：“将军，能否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