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下刚开春，河面冰块还没全化掉，正是该猫冬的时候，士卒却整天都要砍树，累死累活还容易受冻。我回团里到处都是抱怨声。”尤金也道。
“终于停了，士卒可以好好休息了！”王大高兴地叫道。
“行了，别抱怨了，都已经请求停止还有甚好抱怨的。”安万里皱眉。听他这样说，众人纷纷闭嘴又坐直身体。
“冯诺，适才咱们说到哪儿了？”他又道。
“适才正要通禀从大食军中传来的消息。”冯诺道。大食军大量役使民夫，对待他们又十分残暴，几乎所有民夫都心向大唐；都护府还收买哈迪军中几个将士，可以得到消息。
“捡要紧的事说说。”
“都护，传来最要紧的事，就是洁山城还被咱们唐军控制。”冯诺说道。即使他昨夜就已经得知，此刻说起也有些激动。
“甚？洁山城还被唐军控制？”安万里十分惊讶，不由得反问。
“确实如此。”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安万里站起来高兴地大叫道。不仅是他，旁人也都十分高兴。
洁山城位于碎叶城与嗢鹿州城之间，毗邻伊丽河，不夺下这座城，大食人运送钱粮军械就只能多走陆路而不是河路，加重大食军的后勤负担，意义重大。
“这是真的么？会不会是并波悉林放出的假消息？”高兴过后，安万里却又有些怀疑。
从两年前天宝十四年十月起洁山城就被包围，至今已有十九个月，超过一年半。洁山城不是一座大城，不如碎叶城；城中士卒也远比嗢鹿州城要少；城中主将牛牟也没有善战的名声，能坚守洁山城这么长时间？
“这个消息是咱们在叛贼军中暗间偶然听何普说的，而何普又是听大食将领说的，谁也不能亲自去洁山城周围瞧瞧，确实可能是假的。
但若这是假的，大食人放出这个假消息又有甚用处？”冯诺忽然反问起来。
“引诱咱们为尽快解洁山城之围匆忙出兵？”苏式试探着说道。
“都护能这么鲁莽？就算都护鲁莽，旁人也会劝说。大食人恐怕也不会这样认为。”冯诺摇头。
“想不出来，想不出来。看来这个消息是真的了？”尤金用疑问地语气说道。
“我不知道。”冯诺又说道：“说不清楚。”
“再派人去联络洁山城，确定此事真假。”安万里咬牙说道。
“能成么？”王大不由得问道。都护府也不知向洁山城派出使者多少次了，每次都是有去无回，信鸽也没有回来的。即使再次派出，传回消息可能也极其渺茫。
“只能试一试。此事关系重大，最晚在大军赶来此处当日必须向都护禀报；至少要尝试一次才好禀报。”安万里道。他也不愿麾下之人白白送死，可没有其他办法。
“不说此事了，”继续讨论也没有任何用处，安万里终止众人说话，又问道：“可还有其他事情？”
“还有两事。其二，碎叶城有消息传来：大食人再次在除碎叶城之外的碎叶镇地方招募青壮，充作叛贼军士卒。而且据来人所说，许多叛贼军要调到谷口，与我军交战。”
“玛德，该死的并波悉林！”王大骂道。
“他真该死！怎不从天上掉下一道闪电把他劈死！”其他人也纷纷骂道。
“好狠，好狠！让同胞相残，真是好计策！”安万里也冷笑着说道，心中恨极了并波悉林。
“怎从碎叶城之外的碎叶镇招募青壮，不从碎叶城招募？”冷静下来后，他发现一点疑惑之处，又问道。
“碎叶城哪里还有人？当初这座城被大食兵屠戮，死伤十之六七；又有一二成逃到嗢鹿州，城里没多少人了。碎叶城被大食人作为统治天山西北的首府，也不好把仅剩下的那点儿青壮都招募入军中。”
“大食军要招募多少人？”
“打算招募五千人，与现下的三千人加一起就是八千人。其中约千人驻守碎叶城，千人驻守从碎叶城到嗢鹿州路途中小城，千人调到西面石国等番国，五千人在谷口。”
“招募这么多人？”安万里十分惊讶。他原以为再招募两千，凑足五千便好，为何会招募这么多人？而且，“会有这么多汉人突厥人应征？”
“应征的汉人不多，但突厥人不少。大食人没在碎叶城之外的城池大肆屠戮过，当地人对大食人看法不算太坏；大食人给出的粮饷又不少。因商路断绝，许多断了生计的商队护卫都加入叛贼军。
至于缺额，大食人则抓人填补。他们抓了不少突厥部族，一些青壮编入大食军，一些编入叛贼军。”
“原来如此。”安万里竟然松了口气。他很不想与汉人军队打生打死，现下知晓叛贼军以突厥人为主，而且是没有接受过教化的突厥人，心情好了些。
“别将，对叛贼军士卒下手轻些吧。”王大道：“一般汉人士卒也就是混口饭吃，做不下大恶，不如饶了他们；抓来的部族突厥人能为大食人打仗，就能为咱们打仗，少杀几个好。”
“是啊，别将，除了何普等铁杆叛贼，其他人不要重重处置。”旁人也纷纷说道。
“这是我说了算的？”安万里没好气地看了他们几眼。“你们当我是都护啊！”
“这不是求你向都护进谏么？”
“我当然会向都护进谏，可都护到底听不听我怎能知晓？”他说完这句话，也不急于草拟文书，又问冯诺：“第三件事是甚？”
“其三，是大食军向北攻打葛逻禄部族的军队返回，只抓回几百人，剩下的葛逻禄人都跑了。那支大食军返回时被叛贼军中许多人亲眼瞧见，此事不可能假。”
“这可是一件好事。”安万里笑道。大食军攻打葛逻禄部族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补充士卒？他们抓回来的人少，大食军中辅兵就少，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没想到阿尔斯冷和博果尔还很有本事，能劝说几乎所有部族一块迁走。”他又道。
“若原来我愿他们越无能越好，可这时却盼望着他们越有本事越好，能带领部族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要被大食人发现。”苏式笑道。
“是啊，阿尔斯冷一定得聪明些又谨慎些，跑的越远越好。”
“若他们能跑来嗢鹿州就好了。大食人有一句谚语，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下咱们安西与葛逻禄都是大食国敌人，正好可以联合起来。当初背叛大唐的顿毗伽已经死了，都护也有台阶可下。”
“不成，不成。葛逻禄两次背主，安知他们不会再次背主？可不能与葛逻禄人联合，除非他们愿意冲在前面做敢死士卒。”
“我觉得也是，两面三刀的蛮夷，不能轻易放过。而且虽然顿毗伽已经死了，可他手下打死过咱们大唐天兵的人还有活着的，必须把这些人都杀死才行。”
“就算不和葛逻禄人联合，也不能这时就开战，总要敷衍着，等到把大食人都赶走后再惩罚葛逻禄人。”
“既然要敷衍着，若葛逻禄人要钱要粮要兵器，咱们给不给？”
“兵器不能给！万一他们再叛变呢。粮食可以适当给点儿，钱也可以给，反正等大食人被打败后钱还可以再收回来。”
“这话说的是！给他们钱，他们也就是存钱罐，早晚得还回来。”
“存钱罐？哈哈！”众人听这个比喻十分有意思，不由得都笑出来。
“好了好了，别笑了。”安万里也笑了一会儿，正色说道：“既然如此，若葛逻禄人要重新投靠我军，可以给他们钱粮，让他们继续牵制一些大食兵；其他都不能给。”
“就是如此。”
“那好，……”安万里看向冯诺，就要吩咐他先草拟关于此事的文书。
可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位护卫匆忙走进帐篷，行礼道：“有二人自称葛逻禄使者，求见别将。”
第286章 安万里与葛逻禄人会面
“葛逻禄使者？”听到护卫的话，安万里不由得愣了一下，之后才慢慢说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咱们才议论到葛逻禄人，就有葛逻禄使者求见。”一边说着，脸上还浮现出笑意。
“别将，见不见？”冯诺问道。
“见，当然要见。葛逻禄使者前来，怎能不见？只不过咱们只是先锋军，任何决定都无权作下，只能向都护转达。”安万里又笑着说道。
“别将说的是。”冯诺也笑道。大唐与赵宋可不一样，前线将领可不是仅有按照战前制定计划执行的权力，只要不打大败仗，擅自作出一些决定也不会被惩处。不过以此为由搪塞葛逻禄人足够了。
“叫使者进来。”安万里这时对护卫吩咐道。
“是。”护卫答应一声，就要出去通传。可安万里想了想又问道：“来人可说了自己名字？”
“一共来了两个使者，其中一人自称名叫阿尔斯冷，另一人自称叫做博果尔。”
……
……
‘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在唐军营寨内行走的时候，博果尔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但即使他这样反复暗示，心里仍然平静不下来。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葛逻禄人几乎已经过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