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刘琦一时没忍住,叫出声来。咱们不是出使的使臣么,怎么要打起来了?
但其他人可不像刘琦这样反应。段秀实所选的三十五名将士均是征战无数的老兵,论体力已经不如年轻人,但经验远远胜过;刘琦带来的五人也不是新兵。
他们听到段秀实的命令后齐声呼喝,与段秀实一起冲了上去。刘琦回过神来,赶忙跟上。
这个小部族对此毫无准备。他们还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驱赶牛羊呢,忽然感觉大地开始震动,向东看去,就见到唐军气势汹汹的向他们冲来!
葛逻禄人顿时惊慌起来,丢下许多牛羊,四散奔逃。段秀实下令留下十人收拢牛羊,其余人分为两部,一部跟随他一部跟随刘琦,追击葛逻禄人。
刘琦虽然满心疑惑,但手上也毫不含糊,带着十来个人就追了上去。
他追出十多里,斩杀了二十多个落在后面的葛逻禄人,见天色转暗才掉头返回,赶在天黑前回到出发之地。这时段秀实也回来了,互相交流了战果后,下令先前收拢牛羊的将士宰牛宰羊,其余将士安营扎寨。
‘怪到从嗢鹿州出发的时候你说不必带太多干粮,到了葛逻禄自有吃食。但可以花钱买嘛,没必要杀人劫货。’
刘琦解开了一个疑惑,但更大的疑惑仍然没有解开。他一边吃着羊腿一边思索,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
第二日一早又杀了两只羊做早饭,段秀实下令将其余所有羊都放了,只赶着几头牛继续向葛逻禄人叶护所在的部族而去。
这一日伴晚他们又遇到葛逻禄人,段秀实再次下令杀人劫货,只是因时间有些晚了并未下令追击,砍杀了几个没能逃走的葛逻禄人便罢。
之后几日,每天早上放羊留牛,驱牛赶路。若是这一日没遇到葛逻禄人,就宰杀留下的牛;若是遇到了,就伺机斩杀他们抢夺牛羊。
与此同时,他也加快了行进速度,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后来都快赶上急行军了。好在这些日子他们也抢了些马,给每人配了双马,交替骑行还撑得住。
又过了几日,他们逼近葛逻禄人叶护所在的部族放牧之地。这里水草丰美,人也较多。
到了此处,段秀实一改前些日子的做法,不再杀人劫货,也放缓行进速度,但公开亮出自己大唐安西大都护府使者的身份,要求所遇部族为使臣团队提供牛羊,稍有不从就大肆打骂,有一次还下令将一个小头领抓住扒光衣服殴打一顿。
葛逻禄各部当然极为愤怒,但他们也不敢私自对大唐使者如何,只能一边派人飞报叶护,一边忍气吞声供应段秀实要的东西,还约束普通部众不要擅自对大唐使者不利。
刘琦对段秀实的操作更看不明白了。‘在抵达洁山都督府前我与段秀实交谈,发现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也从不凌虐下属,怎到了洁山都督府就变得这般暴虐?难道他有亲人被葛逻禄人杀死了?但若是这样,高节度使不会以他为出使葛逻禄的正使。’
但不论刘琦是否明白段秀实这样做的缘故,时间都在飞速流逝。很快,他们抵达叶护所在的部族。
抵达叶护所在部族的时间是当天伴晚,时任葛逻禄人叶护的顿毗伽派出他的亲小舅子迎接大唐使者,为他们准备了十分奢华的帐篷,又安排美味珍馐、舞蹈女乐。小舅子伊纳勒还说道:“上国使者但有吩咐,无所不从。”
“嗯,无所不从?”听到这句话,段秀实斜觑了他一眼,问道:“真的无所不从?”
“是,上国使者吩咐,无所不从。”小舅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但仍硬着头皮说道。
“好。”段秀实笑道:“我看你身后迎接我的这一队壮士不错,不如转交给我,我回去后送给节度使。”
“啊,这,”伊纳勒额头冒汗,说道:“禀告上国使者,这些壮士是我葛逻禄叶护的亲卫,非我所能做主。”
“你适才不是说但有吩咐无所不从?怎此时又变卦了?”
“非我不从,只是这非我能做主。”
“这样又怎能说但有吩咐无所不从?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你将这队人留下看守帐篷,明日我亲自向叶护讨要!”段秀实道。
“这……”伊纳勒仍然不敢做这样的主,但叶护顿毗伽吩咐他不要违逆大唐使者的话,他左右为难,思虑良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但他在段秀实像驱赶苍蝇似的让他走后,赶忙去见顿毗伽禀报。
若是这一幕被刘琦看到,他一定会忍不住再次询问段秀实这样做的缘故。但刘琦今天白天似乎吃坏了肚子,上了好几次厕所,抵达这里后立刻进帐篷休养去了,没见到这一幕。
第二日一早,段秀实与刘琦穿戴整齐,前去拜见顿毗伽。他们来到顿毗伽的大帐,见礼完毕后落座。
坐下后,刘琦扫视了大帐一圈。顿毗伽居于上座,他与段秀实坐在顿毗伽的左手边,对面坐着几个葛逻禄壮汉,应当是顿毗伽麾下的大将或大部族首领。
此时这几人都双眼充满愤恨地盯着他与段秀实,有人甚至带着杀意,这些杀意与愤恨几乎就要凝结成刀将他们两个砍成肉泥。刘琦不由得避开他们的眼神。
‘看来我们在进入洁山都督府后杀人劫货的‘事迹’已经传到了这里,不然近日没有其他仇恨,他们不会这样看向我们。’刘琦想着。
段秀实却仍然谈笑自若,他笑道:“吾大唐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安西节度使高公,命我二人转达对叶护的问候。”
“多谢。也请你们转达我对高公的问候。”顿毗伽倒是表情如常,听到段秀实的话还微微露出笑意,出言道。
右手边坐着的几个葛逻禄壮汉的表情却变得不屑起来。有人嘀咕道:“想凭这几句话就赖掉杀死我许多儿郎、抢走许多牛羊的账?打错了主意。”
顿毗伽和段秀实都听到了这句话,但二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继续寒暄。刘琦不解,但此时他也没法同段秀实私底下说话,只是心中的疑虑又加重了一层。
段秀实与顿毗伽寒暄了好一会儿,不停说话,二人的表情也没有丝毫不耐。
但右边的几个壮汉却不耐烦起来,其中一人忍不住说道:“怎地还不说正事?只是浪费时间。我还不如回去睡觉。”虽是轻声耳语,但众人看这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顿毗伽顿了一下,表情微不可查的发生变化,对段秀实道:“不知高公派段使、刘使前来,还有何事?”
听到这句话,刘琦感觉段秀实似乎松了口气,随即见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厉声说道:
“吾大唐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安西节度使高公还有一事要我来与叶护说:葛逻禄将士在怛罗斯之战中不听军令、擅自逃走,高公愤怒之极,让叶护给他、给大唐一个交代!”
第23章 旌旗初下玉关东
段秀实这话一出口,帐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右手边一人勃然大怒,叫道:“因你唐国将领胡乱指挥,使得我葛逻禄之兵损失惨重,你竟然还有脸叫我们给你交代!”
“大食人以有备算无备,又人多势众,战事失利岂是指挥之过?大军共同作战,自然要由一人掌总指挥,安排部署时也不可能完全一碗水端平,岂能因为遭受了些损失就擅自撤退!”段秀实立刻回应。
右手边的几人顿时都愤怒了,站起来大声连吵再骂,甚至有人抽刀吓唬他们;段秀实丝毫不怵,也站起来怒骂;刘琦身为副使总不能坐视段秀实一人对战多人,心一横也站起来与葛逻禄人对骂。
对骂一阵,葛逻禄人口渴了纷纷喝水,趁着这个间隙段秀实转头对顿毗伽说道:“叶护,怛罗斯之战葛逻禄将士不听号令擅自撤走,叶护到底做何想?”
“若是认为无错,那我等立刻离开,返回龟兹镇向高公禀告;若是认为不应该,就请给个交代!”
听到这话,葛逻禄大将又要喝骂,但顿毗伽拦住了他们,眯起眼睛对段秀实说道:“此战我葛逻禄人率先撤退确实不该,但你等使者前来此地途中擅自杀死我葛逻禄子民、抢夺财货,还侮辱首领,你们又当如何交代?”
“笑话!”段秀实冷笑道:“洁山都督府乃是我大唐之土,你们不经允许擅自窃据,安西大都护府不追究你们已是宽宏大量,还敢要我们交代!”
顿毗伽再次扫视段秀实,又看了一眼刘琦,忽然说道:“此事待我与下属商议一番,再行答复。”
‘嗯?’刘琦再次疑惑不解:‘顿毗伽怎地服软了?’在刘琦看来,刚才双方只是毫无用处的对骂和互相推卸责任而已,顿毗伽怎么忽然就退了一步?
段秀实也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处变不惊,表情恢复平静,说道:“那使者就等待叶护的答复。”
说完这话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刘琦赶忙跟上。在离开大帐前,他恍惚听到:“叶护,你这是……”
回到他们安置的帐篷,周围看守的葛逻禄人也不知是知道了他们之前杀人劫货的‘光荣’事迹,还是知道了方才大帐内的争吵,反正对他们怒目而视,右手紧紧握在刀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