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成群结队在巷子里玩闹,也看不懂在做啥子,只是见他们笑嘻嘻的;偶尔会撞到过路的大人惹来呵斥,但小孩子们也浑不在意,笑着跳走了。
街上还有行走的僧人。整个安西信佛的人都不少,碎叶镇也不例外,即使在这样的平民居住之地,也有一个小小的寺庙,有僧人往来。旁人见到僧人大多双手合十态度虔诚的行礼,僧人也态度温煦的回礼。
这样看了半晌,刘琦忽然有些羡慕这些人。他们的生活虽然并不富裕,却也不贫乏,充满着乐观;而且身为平民百姓,也不必担心在战场上丧命,日子过得平淡且幸福。
“怎么,想念家乡了?”这时张浒在他耳旁说道:“这也是我有时来这里吃饭吃酒的缘故。看到他们,就想起在嗢鹿州的婆娘和孩子。我婆娘现在也在收衣服,与邻居闲聊吧;孩子也和这些小孩子一样玩闹呢吧。”
“嗯。”刘琦随意答应一声,正要说话,忽然从店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一句话。“姐夫,我们来叨扰了。”
“咦?这不是在长街上开酒肆的那家突厥人吗?”刘琦的一个同袍也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不由得说道。
“对呀,就是那家姓舍利吐利的开酒肆的突厥人,他们这会儿怎出现在这里?”听到那人的话,其他人也都抬起头来。他们每个人都去过那家酒肆吃酒且不止一次,对店主一家十分熟悉,顿时惊讶地叫道。
“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巴特笑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着几位军士。”
“巴特,你这时候不经营自家酒肆,来这里做甚?”张浒问道。
“今晚所有将领都下令禁止饮酒,依照往年的经验不会有几个客人,还不如关半天一夜,我们也休息休息。”巴特道。
“然后你就走了这么远路,找这么一家便宜实惠的饭馆吃饭?你平日里不知赚了多少,还专门找这样的小饭馆,也真够抠的。”刘三笑道。
“我可没这么抠。真要是想吃顿好的,我家也不是没去过城中最好的酒楼。今晚我之所以带着家人来这儿,是因为苏展是我姐夫,和他说话来的。”巴特笑道。
“你进门是喊了一声姐夫来着。我还以为你喊的是哪个客人呢,竟然是苏展?这么说,苏展的婆娘是你姐姐,也姓舍利吐利?”张浒惊讶地叫道。
“我姐姐不姓舍利吐利,姓啥?”巴特一脸看待白痴的表情看向张浒。
“你以前从未告诉过别人啊!”张浒道。
“我随便告诉别人这做啥?”巴特认为张浒更像白痴了。
“好吧。”张浒一拍脸,不再问白痴问题,甚至不再同他们说话,转过头继续吃饭;好嘛,他这一错眼的功夫,刚上的一盘酱肉已经只剩一半了,他再和巴特说会儿话一丝肉星都剩不下!得赶紧抢!
巴特也乐得他去抢肉吃,走过去和自己的姐姐、姐夫说话;迪马什对姑姑、姑父行礼后站在柜台旁,也不怎么和人说话,大概又琢磨起了乐曲。
苏展夫妻一边和内弟、内媳妇说话,一边招呼客人。说了一会儿,苏展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内侄女没见呢,问道:“丹娘呢,今天没带着她过来?”
“姑父,我在这儿呢。”他话音刚落,丹妮娅就拉着另一个比她略大的小姑娘跑进来,笑着同苏展说道:“刚到饭馆门前侄女见溱文姐姐正玩的开心,就一块玩起来。”
“那怎不接着玩?”苏展笑道。
“天都黑了,大家都回家了,还怎么玩?”丹妮娅笑着回应。
他们这边说着话,张浒一火人已经将新上的菜都吃完了。既然是在便宜实惠的小饭馆吃饭,刘琦也不能再抠了,要了八个肉菜六个素菜和两个汤,胡饼二十张,分量足足的。此时面对着空空的盘子,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消食。
刘琦正消食,侧头看到丹妮娅和另一个比她稍大些的小姑娘,问张浒道:“那是丹妮娅?她旁边小姑娘,是这家店铺主人的女儿?”
“怎么,看上了。”张浒笑道:“都说她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一定特别漂亮。你现在就看上了?”
按照大唐的审美观,几乎纯拂菻长相的丹妮娅并不漂亮,反而是与汉人差不多,略带一点西方样子的溱文好看。
“去去去!”刘琦道。他就算再无耻混蛋不要脸,也不会现在就看上七八岁的小姑娘,他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张浒其实也是开玩笑。就算古代成婚早,最小也得十三四岁,十七八岁甚至年过二十成婚的也不少,喜欢七八岁的小姑娘在这个年代也被看做禽兽。“她就是苏展的小女儿,叫做文娘,今年八岁,比丹妮娅大一岁。”
刘琦点点头,没再追问。张浒本还有其他有关文娘的话说,但见他不问,顿时没了介绍的兴趣,也只坐在椅子上消食。
众人又消了一会儿食,看看月色,觉得再不出发就没法在起更前回去了,站起来就要返回军营,刘琦去付账。苏展撇了内弟,掏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猛算,得出一个价钱告诉刘琦。
丹妮娅回过头看到刘琦,对他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惊讶,刘琦冲她笑笑,丹妮娅回了一个鬼脸。苏溱文见到丹妮娅这副表情出言询问,丹妮娅笑着和表姐说起话来。
付完账,刘琦有些肉疼。‘玛德今儿这一顿把我彻底掏空了,在回到嗢鹿州、发头一个月的俸禄前,是一个大子儿都没有了。’
“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花钱了。”
“不能怎样花钱?”忽然有人接口道。
“不能像这回在碎叶镇似的,每天都吃好吃的饮好酒,花的一文钱不剩,甚至……”
刘琦下意识回答,同时抬头看去;但当他看到和自己说话的人后,立刻住了口,而且像二元反射似的立正行礼道:“见过封判官!”
不好意思,因为捋了捋后面的章节剧情,本章晚了。
第17章 胜事空自知,人不寐
“封判官?”刘琦与封常清这时正站在大街上,不时有人经过。有一人听到刘琦的话,回过头对封常清说道:“老封,你做判官了?这官几品,大不大?”
“不大,不大,”封常清笑着说道:“一小官,州刺史的佐官而已。”
“我说你也当不了大官。你长得又不好看,就算认识几个字也当不了。”那人不了解官制也没兴趣了解,闻言说道。
封常清听了也不生气,仍然笑呵呵地同他说话。那人还十分健谈,说了好一会儿才走。期间张浒过来叫刘琦一同走,刘琦不敢随便说话,只说让他们先回去。
张浒看了一眼封常清,凭借自己在安西二十年的经验断定这是个官儿,而且绝不是小官,也不再说话,带着另外八人先走了。
“封判官,您怎会来这里吃饭?”等诸人都走了,刘琦觑着没人再经过,出言道。心里还想着:‘你为何会与这里的有些人非常熟悉?’
“快要起更了,你再不回去恐怕会受到重处。”封常清却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起身向军营走去。刘琦楞了一下,赶忙跟上。
边走,封常清边和他说起来。“你或许也知晓,我祖籍蒲州,少年时与外祖家一起被流放到安西,活到三十来岁才在夫蒙灵察麾下谋得一个职位。后来投奔高节度使,……,一步步到了现下的官职。”
“你不知晓的是,我当初就被流放到碎叶镇,从九岁起一直到获得差事前,这二十多年我一直生活在这片地方。”
说着,封常清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做官后常年在龟兹镇,但每次我来碎叶,都会抽空来这边饮两碗酒,吃一顿饭,隐瞒现下的身份与当年的熟人谈笑。时至今日,我还熟悉这里的每一户人家,每一条街巷,每一家酒肆。”
“封判官,仆十分佩服。”听了封常清的话,刘琦不由得肃然起敬。一般功成名就的人都会隐藏自己未发迹前的生平,以让自己显得高大上。封常清却与旁人完全不同。
‘这无关于本事,只有内心足够强大的人才能以平常语气将自己贫寒时的事迹说出来。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打倒的。’
封常清侧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的反应与旁人都不同。旁人或马上将我与史上出身贫寒的名臣相提并论,夸赞于我;或避而不谈。”
“但不论如何,他们都暗含鄙视,对我出身的鄙视,也对我将过往说出来鄙视,哪怕地位比我低的人也不例外。”
“可你却完全无鄙视之意,甚至真的十分敬佩。奇怪,奇怪,也不知是何人把你教导成这般的。”
“天底下能有封判官这般芳兰竟体之人,又如何不能有仆这样的人。”刘琦见封常清毫无架子,大着胆子说道。
“哈哈。”听到他的话,封常清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道:“好,你好。”
他原本只是回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吃顿饭,与小时候的熟人闲聊几句;但在认出刘琦后又不时注意起他。
在他看来,刘琦即将成为朝廷命官,但对原本的同袍仍毫无架子,十分亲近;再加上适才自己向刘琦说了过往,他竟然一丝鄙视也无。封常清不由得对刘琦大生好感,认为他品行不错,值得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