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知县尹佩玱吓一跳,急忙躬身退出大堂,顺便把守在外头的门子、衙役全赶得远远的。
恩俊等英毓和石赞清二人跪下来,抑扬顿挫地宣读起皇上命太仆寺少卿韩秀峰和他这个乾清门侍卫巡视海防的密旨,然后收起密旨将二人扶起,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脸歉意地说:“让二位受惊了,出京时皇上再三叮嘱不可张扬,所以本官和韩大人只能以验收漕粮为名前来巡视。”
英毓反应过来,下意识问:“敢问恩俊大人,韩大人现在何处?”
“韩大人不想惊动地方,更不想麻烦二位,所以跟本官兵分两路,命本官过来跟二位打个招呼,他则先去了大沽口。”
“韩大人这是打算微服私访!”
“微服私访倒也谈不上,只是想瞧瞧镇台衙门的那些兵勇究竟能不能打仗。”
石赞清心想这才是老夫认得的韩秀峰,不禁笑问道:“敢问恩俊大人,韩大人有没有交代我天津府应该做些什么?”
“韩大人说天津城防一样是海防,韩大人打算巡视完大沽口炮台再来巡视天津城防,请二位大人抓紧准备。再就是巡视海防之事切不可张扬,除了二位之外本官只会晓谕山海关副都统、长芦盐政、长芦盐运使和天津镇总兵。”
“大人放心,下官定守口如瓶。”
石赞清话音刚落,英毓便急切地问:“恩俊大人,敢问韩大人来巡视城防,下官要哪些准备?”
恩俊不敢相信一个道员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懒得跟他解释,干脆敷衍道:“本官只是奉旨随行,韩大人究竟要巡视什么,本官也不清楚。皇上的旨意本官已经宣读过了,韩大人正在大沽口等本官,本官先走一步,过几日再会。”
恩俊说走就走,英毓想拦又不敢拦,顿时急得团团转。
石赞清不但做过父母官,而且对韩秀峰太了解了,很清楚韩秀峰真正想巡视的是什么,连忙道:“大人,要不这样,您赶紧去大沽口拜见韩大人,天津城防交给下官。”
“那一切就仰仗老兄了。”
“谈不上仰仗,这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
……
钦差微服私访,不晓得有多少人要倒霉。
英毓一刻不敢耽误,连行头都顾不上换,就命轿夫抬着他赶紧去追恩俊。可恩俊和随行的冯小鞭等人不但骑的是快马,而且是一人三匹马,几个脚夫腿都快跑断了也追不上,直到第二天下午太阳快落山了才赶到大沽口炮台。
“钦差大人呢,有没有见着钦差大人?”随行的家人拉着一个绿营兵勇气喘吁吁地问。
在炮台下翻了半天地,扛着锄头正准备回营的兵勇被问得一头雾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英毓急了,钻出轿子问:“那你有没有见过官老爷,有没有见过穿黄马褂的侍卫?”
兵勇不认得他,也搞不清他是多大的官,只能苦着脸道:“禀大老爷,小的在这儿干了一下午活儿,除了大老爷您没见着有官老爷来,也没见着穿黄马褂的侍卫。”
“那……那有没有见过陌生人?”
“陌生人?”
“就是看着面生的人!”
“生人啊,生人倒是见着几个,不过他们不是官老爷,他们是做买卖的。”
英毓心想十有八九是微服私访的韩秀峰,又追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吃中午的时候来的,转了一圈儿就走了,走前还跟我们讨水喝。”
“他们有没有上去?”英毓抬起胳膊指指炮台。
“上去了,说是上去看景儿,真不晓得有什么好看的。”
“谁让他们上去的?”
“上头就几尊铁炮,他们又偷不走,就算有本事扛走也不值几个钱,村里的孩子天天跑上头去玩,没人管,也就没让不让这一说。”
英毓彻底服了,不过想到就算倒霉也是护理天津镇总兵的保定营参将岳克清阿倒霉,跟他这个天津道没什么关系,立马换了个问题:“有没有看见他们往哪儿去了?”
“好像去了于家堡。”
……
大沽口两岸的炮台是道光二十年英夷起衅时修筑的,那会儿为防范英夷由此去犯京城,时任直隶总督讷尔经额除了调集本省的绿营来援之外,还奏请朝廷从察哈尔、黑龙江、吉林、山西、陕西调来近万绿营和八旗。
其中,驻大沽口的兵约三千四百多人,剩下的兵勇全驻扎在大沽口后路各村庄,随时准备应援。
兵力虽多,但只是战时临时调集的。
为解决大沽口常驻兵力不足的问题,讷尔经额在炮台竣工时奏请朝廷改大沽兵制,将天津镇的大沽营升为大沽协,辖左、右二营,共有兵勇一千六百余人。
三年前,夷酋包令率四艘炮船来大沽口,朝廷跟道光二十年时一样从各地调来近万兵马,后来包令扬帆南返,朝廷便命从各地驰援大沽口的兵勇回去了。所以现在守大沽口的只有大沽协的左、右二营,不过转了一下午,韩秀峰发现肯定没一千六百兵,两个营加起来最多八百人,其中大多打不了仗。
就在他琢磨着这个奏折怎么写之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紧接着,早已换上便服的恩俊走进来笑道:“四爷,该来的全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这是名帖,见还是不见?”
韩秀峰接过名帖,凑在油灯下一份一份挨个儿翻开看完,权衡了一番抬头道:“先见自个儿人,请另外几位先去正厅稍候。”
“行,我这就去通传。”
第六百七十二章 钦差
论官职和品级,长芦盐运使崇厚都比韩秀峰高。
然而韩秀峰不只是京官,也是奉旨巡视海防的钦差,用百姓们的话说是“见官大三级”,所以崇厚要按规矩前来拜见。
都是从“厚谊堂”出来的人,之前却从没见过,更没打过交道。但有恩俊在,二人并不觉得生分,寒暄了几句就说起了正事。
“韩老弟,皇上可算把您给派来了!不怕老弟笑话,愚兄这运司做的是心惊胆战,自打收到西夷犯广州的消息到现在,愣是没睡过几个好觉,真叫个夜不能寐啊!”
“一日三惊?”韩秀峰苦笑着问。
“所以说有时候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崇厚轻叹口气,放下茶杯忧心忡忡地说:“叶名琛做不了主,也不敢擅自做主,西夷早晚要来。可大沽口南北两岸就四座还是道光二十年修筑的炮台,拢共就一千多绿营兵和四十多尊锈迹斑斑也不晓得能不能用的铁炮,靠这点兵和这点炮能挡住西夷吗?”
韩秀峰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西夷的炮船一旦闯入大沽口,在直隶总督、直隶布政使和京营的援兵赶到之前,皇上一定会下旨命他这个盐运使总揽海防事。
到时候既不能擅自跟西夷会晤,更不能私许西夷提出的条件,同样不能趁西夷立足未稳打西夷个措手不及,只能坐等西夷先开枪开炮然后再回击。
且不说失了先机这仗能不能打赢,就算他能做主什么时开打,能把握住先机,靠大沽协的这两营兵也不是西夷的对手。
想到这些,韩秀峰低声问:“地山兄,皇上不止一次降旨命天津镇总兵小心戒备,他为何还如此松懈?”
提起这个崇厚一肚子郁闷,无奈地说:“老弟有所不知,前两任总兵官都是署理的,最久的干了不到一年,大沽协副将同样如此。现在的总兵官和大沽协副将连署理的都不是,而是护理的。这官能做几天都不晓得,他们哪有心思操练兵马加强海防。”
“将换的太频繁了。”
“简直跟走马灯似的,真叫个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乌勒洪额呢,乌勒洪额在忙什么?”韩秀峰想想又问道。
跟韩秀峰崇厚没任何顾忌,直言不讳地说:“皇上命他署理长芦盐政,不只是让他监察我长芦盐务。可他倒好,海防的事儿一概不问,只知道盯着那点盐税,只晓得采办贡品,张罗进献。好多贡品在天津采办不到,前些天甚至差人去苏杭采办。”
朝廷早下旨免除了各地的进献,但长芦盐运司、两淮盐运司和江宁织造、苏州织造等衙门并不在此列。
按例长芦盐政每年要进贡四次,分别是年节、端午、皇上生辰和皇太后生辰,贡品主要是丝绸、玉器、瓷器、家具等等;除了这四次例贡,每年还要进献古玩、雀鸟、花卉、果品、食物等七八次。有些贡品是固定的,比如每年四月要进呈雀鸟四十笼、佛手五桶。
皇上每年都收到不少进献,可事实上只会看一眼贡品清单,有时候甚至连看都不会看,更别说用了。那些花大笔银子置办的贡品,说是登记造册进了内务府库房,其实最终都到了内务府官员甚至胥吏的家中。
乌勒洪额是从内务府出来,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却依然把进献当作头等大事,可见是个“会做官”的。
再想到进献确实是件大事,韩秀峰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干脆换了话题:“地山兄,其实您大可不必为这些事担心。”
“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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