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吗?”韩秀峰笑看着他问。
许乐群哭笑不得地问:“韩老爷,您晓得私枭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什么人?”
“韩老爷,别怪许某给您泼凉水,别说您不一定能召集到青壮,就算能召集百十个青壮,加上衙门里的这些皂隶弓兵也对付不了私枭。他们十个估计有五个背着人命,连官兵都敢杀的,召集青壮……您以为是去锁拿衙门里关着的这些地痞无赖?”
“青壮对付不了他们?”
“对付不了,十个青壮也对付不了一个私枭!”
“这倒是,让一帮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去跟心狠手辣的私枭拼命是不靠谱。”韩秀峰点点头,想想又问道:“许先生,让关押在前面的那些地痞无赖去对付私枭你觉得咋样?”
“韩老爷,您这个玩笑开大了!别看那些泼皮平日里耀武扬威横行乡里,其实全是些欺软怕硬之徒。他们真要是有那个胆,也不会老老实实被锁拿到这儿,更不会被您关进班房。”
韩秀峰点点头,又笑问道:“许先生,那你觉得让那些不是要被杖一百徒三年,就是要被杖一百流三千里,甚至杖一百绞监候的地痞无赖,跟本官去对付私枭行不行?”
许乐群楞了楞,旋即反应过来:“韩老爷,原来您的埋伏打在这儿!”
“许先生,秀峰是来做官的,不是来送命的。古人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秀峰请你帮着想想,让关押在前面的那九十多个地痞无赖去对付私枭到底有没有胜算?”
“先让他们万念俱灰,再给他们一线生机,他们敢不用命!”
“这么说可以放手一搏?”韩秀峰微笑着问。
许乐群沉思了片刻,苦笑着道:“韩老爷,计是好计,而且您已经跟驯马似的把他们给驯得服服贴贴,要是给他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们也应该会用命。可对付的不是一般的贼匪,而是见过血杀过人甚至杀过官兵的私枭。胜算是有,不过不会超过四成。”
“要是张大胆,也就是驻扎在本镇的绿营汛兵督战呢?”
“只许进不许退,谁要是敢退一步,格杀勿论?”
“嗯。”
“这就有五成了,”想到汛兵也不靠谱,许乐群禁不住笑道:“不过韩老爷您还得让家人在汛兵后头督战,许某担心到时候那些地痞无赖没跑,您派去督战的汛兵倒先跑了。”
韩秀峰忍俊不禁地说:“这倒是个办法。”
想起苏觉明在富安时说过的那些事,许乐群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巡检是有备而来,几乎可以肯定他在上任路上就想好怎么查缉私枭,不然绝不会让苏觉明先来海安打探有哪些地痞无赖。
不过相比之前所做的那些准备,他到任之后所做的一切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清生廉,廉生威!
有了这个威,谁敢不服?
他说那些地痞无赖好日子到头了,甚至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那些地痞无赖全信以为真。他要是松口,说要给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那些地痞无赖一样会深信不疑。总之,无论本地的百姓还是被关在班房里的那些地痞无赖,谁不晓得他言出法随?
许乐群权衡了一番,觉得可以搏一把,突然抬头道:“韩老爷,您晓得下午给李秀才送年礼的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也是私枭,不过跟您过几天要查缉的不是一拨,也没您过几天要查缉的那一拨难对付。”
韩秀峰下意识问:“许先生,此话怎讲?”
许乐群放下茶杯,微笑着解释道:“这跟衙门要缉捕的贼匪一样,大致可分两种,一种是杀过人见过血,烂命一条,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种是没杀过人或者说没杀过官兵,对衙门还是有点畏惧之心的。”
“豁出去的那些连官兵都敢杀,自然用不着巴结李秀才,更不会给他送年礼?”
“正是。”
韩秀峰想想又问道:“许先生,这两拨之间有联络吗?”
“应该没有,干这一行就是提着脑袋吃饭,不会轻易跟不熟悉的勾连。”许乐群摸摸鼻子,突然话锋一转:“韩老爷,您一定是挡了李秀才财路,他是见不得你做这个巡检,巴不得您丢官。”
“许先生,此话又怎讲?”
“他托那两个从淮北来的私枭,过完年找个大户人家作个案,最好死两个人。等苦主告到衙门,元凶早逃之夭夭了,到时候破不了案抓不着人,您这巡检自然也就做不成。”
“他心肠这么歹毒,想让我丢官也就罢了,竟敢伤及无辜!”
“韩老爷,这么说吧,这里有两个海安,一个是泰州分辖下的海安,一个是运盐要冲的海安,您要是想做太平官就管泰州分辖下的海安,您要是想赚大钱发大财就两个海安一起管!”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拾遗补缺”
许乐群这两个海安的说法有点意思,但海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韩秀峰用不着他提醒。
安分守己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整天忙于生计,不会天天守在河边看热闹,更不会上陌生人的船,自然不会晓得运盐河和串场河上的事。大多人去得最远的地方便是离家最近的市镇,海安的几乎不会去白米,更不会去姜堰,姜堰和白米的人也不会来海安,所以一样不会晓得外面的事。
连关押在前院班房里的那些地痞无赖,平时也只是在各自熟悉的村庄和市镇横行霸道,一般不会去远的地方,更不敢招惹渔船上那些无籍无贯、四海为家的人。何况海安不只是运送淮盐的水路要冲,并且位于三县交界。走马岗同样位于三县交界,但也只是“三不管”,可这里不是三不管而是“六不管”甚至“七不管”!
周围的安丰、富安、角斜、栟茶四个盐场,说起来是在东台县和如皋县治下,但盐场设有盐课司衙门,大的盐课司衙门下面甚至分设巡检司衙门,盐场内的赋税、田地、民政乃至词讼东台县正堂和如皋县正堂根本管不着。
可不管咋说盐场终究在两县治下,一旦发生命盗就会相互推诿,盐课司大使会说命盗按例应该归县太爷管,县太爷同样能翻出只要涉及盐户、灶丁和盐务的案子应归运司管的成例乃至皇上的上谕。
总之,海安不但不像表面上这么太平,而且堪称暗潮涌动,想做太平官很容易,对运盐河和串场河上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反正私枭也好,官私也罢,他们都很清楚想把盐运出去就要经过海安,要是骚扰地方激起民愤,朝廷就会往海安派驻重兵巡逻查缉,到时候谁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可是做太平官容易,想赚钱就难了。
千里做官只为财,怎么也得把本钱赚回来!
韩秀峰不想做个庸官,确切地说是不想赔本,不动声色地问:“许先生,李秀才勾结私枭的事你是咋晓得的?”
“韩老爷,眼看就要过年了,许某不在富安陪家人跑这儿来图什么,还不是为了办韩老爷您吩咐的事!据许某所知,有一帮从运河来的私枭正在富安和安丰大肆收盐,等他们的那十六条船装满了就会启程。在这个节骨眼上,许某可不想功亏一篑,绝不能让人走漏风声。”
“你担心下午来找李秀才的那两个人走漏风声,担心他们会坏了我们的事,就帮我把他们拿下了?”
“许某手无缚鸡之力,哪有这本事。只是运气好,在河边遇上两个熟人,托他们追上去问了问。”
“然后呢?”韩秀峰追问道。
许乐群摊摊手,轻描淡写地说:“那两个熟人连夜赶回来把问到的事跟我说一下就又走了,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谁不想早点回家过年。”
韩秀峰心想在哪儿都能遇上熟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况且私枭哪有这么好说话,就算私枭的脑袋被门夹了特别好说话,你就不担心会走漏风声?
想到下午来找李秀才的那两个私枭很可能凶多吉少,韩秀峰顿时皱起眉头:“许先生,你是觉明的朋友,所以本官以礼相待,但别忘了这里是本官分辖下的海安!”
许乐群暗想真是好心没好报,不快地说:“韩老爷,您公务繁忙有所遗漏,许某只能帮您拾遗补缺。要晓得我们要对付得是心狠手辣的私枭,不是那些欺软怕硬的地痞无赖。”
“拾遗补缺……说得倒轻巧!”
“韩老爷,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许乐群紧盯着韩秀峰的双眼,不缓不慢地说:“许某这些年深居简出,没怎么出门。早前可是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甚至跟盐船去过离您老家不远的湖北。”
“这又怎样?”
“韩老爷,您今年二十来岁,黄玉林这个名字估计没听说过,但上了年纪的官老爷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某虚长几岁,不但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见过这个人!那一年许某八岁,眼睁睁看着他和他手下那些贼人杀死几十个船工,抢走两百多万斤盐,烧毁几十条船。”
黄玉林这个名字,韩秀峰还真听说过。
道光年间的大盐枭,据说他手下众多,他的那些船上是刀枪林立,不但自保之余,还反过来抢掠官船上的官盐。用早年公文上的话说是“器械林立、辘轳转运、长江千里、呼吸相通”,在两淮和长江中下游是畅行无阻。为剿灭黄玉林这股私枭,朝廷费了老大的劲儿,好像连时任两江总督和两淮盐运使都因为他丢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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