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嫌少?”一个老爷子神神叨叨地问。
“江老头,你想哪儿去了,韩老爷真不是方老爷那样的贪官,”一个卖菜的小贩挤进来道:“以前巡检老爷的家人上街买菜,全跟我们算什么官价。韩老爷的家人买菜,全是按市价,该多少钱就多少钱,连说话都客客气气。”
“真的?”
“我骗你们做什么,不信去问问钱瘸子。”
“不用问钱瘸子,问我就行了。”卖烧饼的张贵守着他的烧饼炉,探头道:“衙门这两天全在我这儿买的烧饼,昨天买了七十个,早上又买了七十个,两文一个,全按市价。我说买这么多送几个,你们晓得韩老爷的家人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人家说我做小买卖赚点钱不容易,该多少就多少,不占我便宜!”
“哎呀,这么说我们海安真来了个包青天!”
“这是,不然怎么会一上任就四处抓人,早该抓了,那些家伙被关进班房活该!”
……
外面人以为陈有道今天没来,其实陈有道天一亮就来了,正坐在布庄里等消息。
街坊邻居的议论他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既担心已经被关了一天一夜的儿子又羞愧,以至于不敢走出布庄去衙门。
冯掌柜晓得他此时此刻的感受,一边整理刚进的布一边劝道:“陈院长,别往心里去,他们晓得什么,他们就晓得嚼舌头!”
“别再喊院长,我已经不是院长了。”
“怎么就不能喊了,就算做一天院长你也是院长。”
陈有道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他,又忧心忡忡地说:“顾院长说韩老爷就是不松口,非要把我家景俊送州衙,还说什么要杖一百流三千里。杖一百也就罢了,流三千里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要景俊的命,那是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流三千里,不是去烟瘴之地就是去宁古塔那样的苦寒之地。且不说能不能活着走到流放的地方,就算命大到了也是给人做牛做马,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真是生不如死。
冯掌柜心想你早做啥去了,嘴上却劝慰道:“陈院长,你先别着急,景俊这不是还没被送州衙吗,就算送那也要等到年后衙门开印。有整整一个月时间想办法,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能有什么办法?”陈有道紧攥着拳头,想想又说道:“等会儿我再去求见一次,他要是再不见我,我就去泰州拜见学正,求学正帮我去跟知州大老爷说情。”
“千万别去!”
“为什么不能去?”
“陈院长,你是见过世面的,何况这关系着景俊的性命,可不能犯糊涂。”冯掌柜放下布,坐下道:“你要是去泰州韩老爷会怎么想,你真要是就这么去,这事就没回旋的余地了。”
“我晓得这是下下策,可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一个月吗,先别急,你就这么每天去衙门求见,一天求见两三次,我就不信韩老爷一次都不见。只要能见着,只要能说上话,景俊的事也就能有转机。”
第二百三十二章 法外施恩
腊月二十一,拿人。
腊月二十二,拿人。
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全忙着送灶(灶祭),衙门的官差依然四处拿人。腊月二十四是掸尘的日子,衙门的官差还是到处拿人!
……
相比其它地方,海安民风真算得上淳朴。百姓老实巴交,作奸犯科的不多,好勇斗狠的极少,犯上作乱的更是多少年没听说过,搁以前巡检司衙门一年最多锁拿五六个人犯,而刚到任的这位巡检老爷竟天天派官差四处拿人,十里八乡的百姓纷纷跑镇上来看热闹,每天下午挤在运盐河看官差把捕获的人犯往衙门押,成了“三塘第十一景”。
家境殷实的乡绅也好,家徒四壁的穷人也罢,对他们而言吃官司都是天大的事。
家里有人被官差锁拿进了衙门,他们不管家离巡检司衙门有多远也要带着银钱、换洗衣裳和干粮赶到海安镇上来打探消息乃至走门路请人去帮着跟巡检老爷求情。有钱的住三塘客栈或驿铺,有亲戚的投亲。没啥钱在镇上又没亲戚的,只能泪潸潸地恳求镇上乃至周围的百姓让他们借宿。
眼看就要过年,附近的百姓多多少少要来镇上买点年货,这些天海安本就比平时热闹,随着上百个人犯亲属的到来变得更热闹,连商户小贩们的生意都比往年好。
然而,本应该最热闹的地方反而最冷清。
人犯的亲属们不管托谁去求情,巡检老爷一概不见,守在衙门外面的两个弓兵甚至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巡检老爷的那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般的家人还时不时出来巡视,谁也不敢大声喧哗,更不敢起哄闹事。
顾院长原本打算回乡下老家过年的,结果计划不如变化,不但陈有道天天缠着他,而且一些之前甚至不认得的人犯亲属也带着年礼找到凤山书院求他帮着想办法。
身为本地最有威望的士绅,顾院长既不能不闻不问,也不想吃闭门羹,只能跟点卯似的每天一大早来斜对着衙门的当铺,一边安抚陈有道等几个家里有点的钱人犯亲属,一边跟他们一起等消息。
“昨天锁拿了多少个?”
“十四个,听说全是白米附近的,我一个也不认得。”
当铺掌柜忍不住插了一句:“顾院长,韩老爷是从东往西抓的,昨天抓到了白米,今天应该快抓到姜堰了。”
“拿那么多人,衙门里头关得下吗?”顾院长端着茶杯喃喃地说。
“储成贵他们以前当值时住的那六间屋全改成了班房。”
“拢共六间班房,一间要关十几个!”
“一定很挤,关在里头的人不晓得要遭多大罪。”陈有道长叹口气,又恨恨地说:“狗日的储成贵是发财了,他婆娘烧那么多人的牢饭,中午往衙门里送饭时我挤过去看了一眼,那些钱和米全被她给贪了,烧的哪是饭,我看着比猪食都稀!”
“黄聋子倒是高兴,每天去衙门挑五六桶粪。”
“吴老板,班房里的屎尿是黄聋子倒的?”
“是啊,每天晚上去,一天挑三趟。”
“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找他帮我给景俊捎点东西。”
“别找他,找了也没用。”
“怎么就没用?”陈有道下意识问。
吴老板无奈地说:“我找过,他不但不敢帮忙,连句话也不敢帮我往里带。说什么韩老爷有交代,不许往里捎东西,更不许带话。还说班房他一样进不去,每天晚上挑着空桶进衙门,拉满的那些全摆在班房外头,储成贵那些人和韩老爷的家人全在院子里盯着,他不敢乱打听,只能放下空桶挑上拉满的粪桶就走。”
顾院长暗想你们净说这些没用的,当务之急不是往班房里捎东西,也不是给你们那些个不少债的儿子带话,而是怎么才能赶在衙门开印前求韩老爷高抬贵手。
正不晓得该说他们什么好,一个人犯亲属突然问:“陈院长,钟大钟二的外甥回来没?”
“回来了,中午回来的。说是去富安,鬼晓得他到底去哪儿的,鬼晓得他到底在忙什么,还带了一个人进了衙门。”
提起苏觉明,一个个咬牙切齿。
在他们看来巡检老爷之所以到处拿人,全是苏觉明使的坏。
顾院长觉得新巡检派差役四处锁拿作奸犯科之徒不仅不是坏事而且大快人心,但又觉得惩戒一番即可,把那么多人全押送州衙请张老爷严判有伤天和,毕竟杖责和流放可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真会死人。
想到苏觉明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终究能跟巡检老爷说上话,突然抬头道:“既然晓得苏家老三回来了,你们还坐在这儿干嘛,赶紧去油坊!”
“顾院长,别提了!”
“又怎么了?”
“钟大钟二胆小如鼠,见我们全来了,怕我们迁怒于他,竟连买卖都不做了,昨天就关门去了乡下。”
想到这一切全是因钟大钟二的外甥而起,再想到镇上这会儿起码有一百个心急如焚的人犯亲属,顾院长意识到钟大钟二关铺子下乡也情有可原,毕竟谁也不想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乡亲。
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众人以为差役们又锁拿回人犯,下意识起身走出去当铺,结果出来一看才晓得衙门里终于有了动静,巡检老爷的家人正在贴告示,巡检老爷上任时带来的那个半大小子,正站在边上训话。
“韩老爷念桑树园李长松、焦港于利民、吉家庄蒋群照等二十三人,或是初犯,或因受人引诱蛊惑,或家中上有老父老母,决定法外施恩,给这二十三人一个洗心革面,悔过自新的机会。有亲人在此的赶紧回去找保正、甲长具保,亲人不在的请各位乡亲代为转告……”
放人了,一放就是二十三个。不过要保正和甲长具保,今后如果再犯保正和甲长都要连坐。
顾院长没想到年轻的巡检老爷会这么处置,不禁叹道:“谁说韩老爷是酷吏,韩老爷还是通情达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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