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和老韩想的一样,欲封万户侯!如博望侯张骞那样,大丈夫当穿行异域,万里黄沙以取功名,也由此洗刷祖父的污名。”
“我和吕广粟一般,想买下大片的田土,种大蒜,种胡麻、胡椒、安息芹,让西域的作物,由此大行于世!”
“我也和张千人一样,想回长安,去到这天下的中心去!想让这赫赫大汉,变得更好!”
这些,就是任弘小小的梦想了。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被困于烽燧之上,危在旦夕,任弘有些泄气,甚至会安慰自己:也许死了,就能回到之前的世界里罢?
但聊了一会未竟的梦想后,他却再度变得心潮澎湃起来,走到烽燧边缘,匈奴人依然在下面边烤肉边叫骂。
“这烽燧不高,待会撑不住了,吾等就跳下去吧。”
也就三层楼,摔不死,顶多断条腿。
“被匈奴人杀死,也好过变成烤羊熏狗啊……”
赵胡儿却站了起来,捂住受伤的左耳,只剩下右耳:“听!”
任弘他们面面相觑,但也隐约听到了声音。
“呜……呜……呜……”
是胡人的号角声!
长城之上站立的胡人,一直在尽职地眺望南方,而现在,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将牛角号凑在嘴边,吹响了低沉的号音……
一声,两声,三声!
塞外,等待手下攻陷破虏燧的皋牙胥听到后,满脸阴沉。
大口吃狗肉的匈奴百骑长停下了嘴,凝神细听,然后骂骂咧咧,让众胡人不要再添柴了,速速从破虏燧通向塞外的坞门处撤离。
赵胡儿也听得真切,顿时大喜道:“匈奴之俗,吹角为讯,一声是同伴,两声是猎物,三声,是敌人!援兵,是援兵到了!”
浓烟迷了任弘的眼,又疼又痒还流了泪,但任弘一次次揉去那些泪花,努力睁眼向南方望去。
他望见了,一群群汉卒,正从各处亭燧奔赴而来,持弩带刀,人数虽然不多,但脚步坚定而有力。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如同涓涓细流汇成大河,要来扑灭破虏燧的熊熊烈火!
而更远的地方,更是烟尘滚滚,那是中部都尉府的骑兵在驰骋前进!
破虏燧的壮士们,没有白白战斗,没有白白等待等待,他们的努力,没有被辜负!
燧上的五人欢喜地抱在一起,这下有救了。
“那个扬言杀了老宋的胡将要逃!”
韩敢当却想到了什么,趴在烽燧边缘一看,那位匈奴百骑长真的很尽职,让手下先将受伤的人扶起去到塞外,他则殿后。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扛起一具族人的尸体,恨恨地看了烽燧一眼,打算离开此地。
“他杀了老宋,不能让他逃了!”
任弘与赵胡儿想要射箭射弩,但塞外再次一阵箭雨射来,让他们抬不起头,这是百骑长先行出去的族人在掩护他。
张千人劝道:“眼下没路出去追,算了罢。”
“谁说没路?”
韩敢当憋了许久,此刻怒发冲冠,而任弘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疯狂!
“燧长,老韩我先出去了!”
言罢,韩敢当竟站起身来,无视一根根箭矢射在他铁盔铁甲上,往前一个猛冲,一脚踩在烽燧女墙上,整个人腾飞而出!
匈奴百骑长乌兰听到一声怒吼声从头顶传来,抬起头时,竟看到一个大汉从四丈高的烽燧顶上一跃而下,朝他扑来!
等乌兰扔下族人尸体想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韩敢当连人带甲,足足有一百八十斤的身躯,正好骑到百骑长满是惊愕的脸上!
……
PS:
第46章 我们是长城上的守卫!
烽燧的火太大,虽然来援的汉卒用簸箕铲了沙子去掩,火是小了些,但门洞烧得比馕坑里还烫,根本出不去人。
任弘他们只能拽着扔上去的绳子下到地面,走出几步后再回头,却见夕阳照耀下,破虏燧的上半部插满了匈奴人的箭矢,箭杆上的羽毛在风吹拂下微微摆动,下半部则被烟火烧得黑不溜秋。
真像极了任弘他们现在的模样,伤痕累累、被烟熏得满脸发黑。
但哪怕如此,它仍默默伫立在长城之旁,如同一位守卫,候望着这片土地。
另一边,韩敢当走了过来,他腰上挂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正是死不瞑目的百骑长乌兰……
匈奴百骑长可以说是被老韩一屁股坐死的,四丈高度,百八十斤砸下来啊,他脖子直接断了。
韩敢当也摔得一瘸一拐的,见任弘下来,眉飞色舞地炫耀道:
“燧长,我斩了匈奴将率,可是能购钱十万,官吏增秩一等的!比捕获匈奴间谍还高些。”
是啊,谁能想到呢,间谍影子都没见着,却等来了匈奴人的大队人马,他们破虏燧待遇真是高啊。
但匈奴人的进攻却浅尝辄止,难道他们真的只为报复任弘搅黄了奸阑走私?恐怕没这么简单罢。
任弘心里记下了这件事,令赵胡儿带着援兵们返回烽燧,将受伤的吕广粟、张千人救下来。
他自己则去数了数,有几具匈奴人尸体被丢下。
汉朝军功是只看斩首的,甭管你自己说杀了多少,得有相应首级才能验功。李广作战时经常和匈奴打个两败俱伤,杀伤倒也挺多,但因为不得全胜,没有斩首级的时间和机会,终究不得封侯。
汉文帝时的云中太守魏尚也是,上功时少了六级首级就被问咎。
好在匈奴人撤得急,尸体没来得及全部带走,包括那倒霉的百骑长在内,一共七具尸体被留在了破虏燧……
“七个头,刚刚好。”
这当然不是破虏燧刚好超神的意思,任弘另有打算。
他走向最先抵达的两队援兵,他们的甲胄衣着一看就不是正规军,而是十里外的亭卒。
两位穿着铁甲,头戴赤帻的亭长也与任弘见礼道:
“宁边亭长翟大伯,望见烟讯大起,故而来援。”
“却胡亭长孟子房,闻有胡虏犯塞,故而来援。”
这两个亭是距离破虏燧最近的,任弘与之打过照面,长作揖道:“若非二君及时来援,吾等恐将葬身烽燧之上。”
两个亭来援的兵卒,加起来不过十人,但却作为汉军援兵的先锋,让匈奴人大生警觉,放弃继续围攻破虏燧。
宁边亭的亭长翟大伯是个黑脸的中年人,不太会说话,却胡亭长孟子房却有些文化,笑道:
“烽燧与亭障共同守备长城,燧在前,亭在后,乃是唇齿相依,唇若亡,齿亦寒啊!来救援破虏燧,也是救吾等自己,任燧长不必如此客气。”
任弘却知道,虽然军法规定亭障见到烽燧烟讯告急要进行救援,但来得速度快慢,便全凭各亭自己判断了,所以两亭能第一时间赶来,真是殊为难得。
眼看中部都尉的骑兵还在数里外,任弘便压低声音道:“破虏燧斩胡虏七人,吾等五人分五级即可,另外两级头颅,理当与宁边、却胡两亭分之,还二位能够收下!能逼退胡虏,也有两亭的功劳!”
要知道,不止杀了百骑长有功,斩普通胡虏首级一级,也有五万赏钱,就算与亭卒均分,每人也有不少了。
翟大伯有些心动,孟子房却摇头道:“这不妥,是破虏燧众人拼死力战,才让胡虏知难而退的。吾等岂敢居功,更何况,一旦被上吏发现私相转手首级,恐怕都要被问责,吾等已经履行了职责,若中部都尉觉得该赏,自然会赏。”
他断然拒绝了任弘的提议:“任燧长不必说了,头颅不敢要,你若是觉得欠吾等人情想要还上……”
孟子房大笑道:“便事后请一顿好酒好肉罢!”
“说定了,改日由我做东,宴请两亭吏卒!”
任弘暗暗点头,记住了此人的名字:“这位孟亭长倒是个不贪心,明事理的。”
支援的人陆续赶到,多是附近乡、亭、燧的兵民。
任弘甚至看到,早上在北乡集市上打过照面的樊狗屠、郑猪屠骑着马四处寻找胡虏踪迹!
……
“二位怎么来了?”任弘过去拱手,有些惊奇。
“任燧长,果然是汝等破虏燧出事了啊。”
樊狗屠道:“吾等在二十里外的北乡刚散了集,见到边塞有烽烟,就骑马过来看看。若是虏大入塞,也好回去警告乡邑闭门御敌,若是还能守,就帮着守一守,御敌于塞外。”
郑猪屠则笑道:“然也,说不定还能斩一两个首级,挣点钱呢!可惜这次却是来晚了。”
他们竟为没跟匈奴人打照面感到遗憾。
任弘见二人披甲带剑,俨然两位武士,若非他们手上还沾着的油腻,谁能想到几个时辰前,这俩人还在集市上跟买肉的人讨价还价呢……
且马背上还有两把弩,虽然都是四石具弩,但比烽燧里的那几把只好不差。
这不奇怪,因为汉朝普通百姓是可以持弩的,汉武帝时,针对是否应该禁止民间持弩,丞相公孙弘和光禄大夫吾丘寿王还打过一次嘴战。
当时关东地区盗贼横行,公孙弘认为应该禁弩,因为这种武器射程很远,威力极大,盗贼们持有弩机,在山林据险而守,让官兵很是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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