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问道:“情势所迫?”
沈徐氏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语气渐渐沉静下来,“沈家祖上(沈万三)得罪了大明太祖,然后被安上罪名抄家;我徐家祖父(徐富九),见此情状才散尽家财,以避大祸。
沈家家业之深厚远迈朝廷所知,尽管被大明朝廷抄家,仍有天大的财富。汉王以为,沐府为何会庇护家翁?以云南的人口财税,沐家又为何如此富裕?无非是沐家吞没了家翁巨额财宝,作为回报才多年庇护沈家罢了。
这些年来,我苦心经营沈家家业,让仅剩的家财又有了起色,置业甚广。西平侯见状,便想纳我为妾,借机将沈家全部吞并!反正他多一个妾少一个妾无关紧要,还能白得沈家全部家业,何乐不为?
岷王在滇时,也有此念,岷王的打算是让他不到十岁大的儿子,纳我继女沈曼姝为妾。因家翁无儿、仅此一女,按理沈家家业该沈曼姝所有,岷王借此来与西平侯争夺沈家家业。沈府看似奢华,实则早已成了强权权贵的碗中之肉!
西平侯以前还比较客气,想让我心属于他。汉王一到云南,他就很急切地逼迫我了,生怕汉王与岷王是一丘之貉,与他争夺到了嘴边的肥肉……”
“原来如此。”朱高煦点点头,“岷王在滇与沐府结怨颇深,好像还不止明面上那些恩怨,事情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争夺利益。”
沈徐氏继续道:“岷王虽改藩湖广,却对沈家家财念念不忘,在云南府城留了人,也在逼迫妾身将小女送给他儿子为妾。
妾身辛辛苦苦经营的家业,当然不愿意拱手送人,母女一起沦为笼中玩物。妾身遵守大明律法,合法经营,为何甘愿是这种下场?”
朱高煦面有同情之色,点头表示认同。
沈徐氏见状又道:“汉王乃当今皇帝嫡子,妾身便想到,凭借汉王吓阻虎狼。彼二人若像虎狼,汉王便如猛豹,若与殿下走得太近,仍是同样的下场,无非换个人罢了。妾身在夹缝之中如履薄冰,如何敢存心戏弄殿下?”
朱高煦听罢沉默良久,说道:“既然沈夫人已经委身于我了,你还不如干脆跟着我,什么岷王、西平侯,我一个也不怕,护着你。”
沈徐氏一脸沮丧,目光在朱高煦脸上徘徊。她觉得朱高煦比沐晟、岷王更加可怕,因为他实力够大、胆子也大,做事还不讲规矩!
但朱高煦和沐府、岷王府不同,沈徐氏隐隐感觉,他似乎并不是冲着吞并沈家家业而来……好像仅仅是好色。就像刚才,他简直完全没有廉耻,非常放纵。
沈徐氏沉默良久,看了一眼他纠缠的浅胡须,红着脸道:“殿下为何不讲点道理?”此时她心里有点乱,但忽然意识到不能太得罪朱高煦。
朱高煦道:“我很讲道理的,若非怪罪沈夫人耍我,今天也不会对夫人做那等事。”
沈徐氏忙道:“殿下凌辱妾身,您是宗室自然不必受到官府的审讯,但此事乃殿下之错,为何后果要妾身来承担?”
朱高煦愕然道:“我堂堂大丈夫,何时要沈夫人来承担后果了?”
沈徐氏立刻顺着他的话道:“既然如此,妾身虽失贞于殿下,也不必因此就变成殿下的附庸之物罢?”
“好像是这个理。”朱高煦沉吟道,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她道,“沈夫人有些误会,我刚才的提议,完全没有逼迫之意,只是说一个态度,不始乱终弃。沈夫人若不愿意,那也依你之意。”
他停顿稍许,又道:“我也无心吞没沈家家产,沈家就算钱多,也不过只是一家,我若志在于此、未免太小气了!父皇乃大明天子,富有四海,我是父皇之子,还缺你们家那点钱?”
沈徐氏轻声道:“望汉王以后知道了更多的事,也不会悔言。”
朱高煦忽然道:“我为何一定要吞并沈家,你我何不相互合作,一起得利?”
沈徐氏双臂抱着狼藉的胸襟,疑惑道:“汉王殿下并非商贾,你我不能平起平坐……”
朱高煦用明亮的目光盯着沈徐氏的脸:“我需要沈夫人,沈夫人也需要我。这个理由还不够结盟么?”
“且容妾身思量几日,可否?”沈徐氏道。
朱高煦点点头,把身上的浅紫色圆领袍服脱了下来,裹在沈徐氏身上。沈徐氏低头看了一眼素白裙子上的红色污点,没有拒绝,她又行礼道:“多谢殿下。时辰不早了,妾身请告辞。”
“我送你回府。”他点头道。
沈徐氏道:“家仆有车马在汉王府外等候,殿下好意,妾身心领了。”
朱高煦打量她狼狈的头发和衣裳,说道:“汉王府的马车,可以到书房门外。沈夫人出门就可以上马车,然后乘坐马车到沈府内,夫人屏退左右之后再下车,至少能遮掩一下。”
沈徐氏听罢,避开目光道:“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有劳殿下。”
于是朱高煦随手拂了一下发鬓,拿起一顶大帽戴上,便走到门口喊道:“来人,备车。赶到书房门外来!”
一个尖尖的声音道:“奴婢遵命。”
等沈徐氏上了马车,她靠着车厢躲在边上,裹着一件宽大的袍服。她的手悄悄伸到腰间,轻轻摸着腹部,一路上外面灯火迷离,她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二百二十章 醒着与清醒
夜色渐浓,王府内的景象、在灯火下更添华丽光彩。
朱高煦没有回他的寝宫,径直去了杜千蕊那里,因为杜千蕊就算察觉到了甚么,她也不会说出来。
宫室两侧的廊房,其中的一处院落就是杜千蕊的住所。朱高煦在桌子前坐下来,等她去准备几样酒菜上桌;他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这时朱高煦抬起袍袖,凑到鼻子前闻了几下,隐隐还有沈徐氏身上的气味。
果然杜千蕊甚么都没问。她把酒壶拿上来,亲手给朱高煦斟酒,轻声道:“妾身吃过了,便陪王爷喝两盏酒罢。”
“你也坐。”朱高煦好言道。
“谢王爷。”杜千蕊款款入座,又小心问道,“王爷爱听戏哩?”
朱高煦顿时便想起了沈徐氏的梨园,心道杜千蕊可能知道他去过,只是不提沈徐氏罢了。他便随口道:“谈不上爱听,不过有了城市,这些东西都不可忽视。”
杜千蕊饶有兴致地望了朱高煦一眼,含笑道,“妾身记得王爷说过这样的话。”
她明明在对沈徐氏的事儿旁敲侧击,却暗示得很隐晦,并未让朱高煦感觉难堪不快。朱高煦今晚首先想到来这里,大概也是这个缘故。
朱高煦一边吃着她亲手做的菜,一边与她轻松地说着话,“我说过么?”
杜千蕊点头道:“彼时妾身自称会一些雕虫小技,不过为了讨人欢喜;王爷便说,音律、绘画都很重要,因咱们不是蛮夷。”
“哈!”朱高煦笑道,“千蕊的记性真好。”
杜千蕊低声道:“王爷对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朱高煦听罢不禁侧目看她。杜千蕊的个子娇小,脸也小,不过或许正因如此、才显得很饱满。她的大眼睛极能表现她的情绪,稍有动情,眼神便显得特别多情。
朱高煦偶尔看她一眼,俩人目光交错,她就会带着些许婉约羞涩的意味闪躲。今夜的夜色,不仅渐渐凉爽下来;更叫人感觉到几分柔软的东西,让夜色如水一般缓缓流淌。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好一会儿默默无语,却并不显得是冷场,好像是舍不得打搅了空气中隐隐的悸动一般。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才自嘲地微笑道:“我这个王爷没什么学识,不过也学了一些浅显的学问……”
杜千蕊抬起头、轻轻摇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仰慕。
朱高煦见状,便若有所思地接着此前的话题,道:“治人,说到底是想奴役人。一开始的治人者、是把别人当奴隶,强迫奴隶劳作。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样的法子所得太少。
大概从春秋战国开始,治人者开始用封建制度,给予人们一些自由。如此反而谋得了更多好处。
不过一切都在变化。城市越来越大,城镇人口越来越多。城镇里的工、商业产生财富的周期,比耕种更快。
治人者要人们留在城镇里,心甘情愿、拼尽全力地为其卖力,便需要这里有足够的吸引力。除了丰富的货物,戏曲、歌舞、文化都是文明的进步,甚至更好的窑子和更漂亮的窑姐,也是人们留恋城镇的理由。既然如此,咱们为何要在道德上分出高低?”
杜千蕊听罢小嘴微张,轻声赞道:“王爷的学问,非道德文章可比哩。”
朱高煦却微微摇头:“我儿时虽舞刀弄枪、不爱读书,但知圣贤的道理,才是最高深的东西,那是哲学。世人觉得毫无用处,只因为大多数人、并未身居高位;身居高位者,也可能尸位素餐。”
杜千蕊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但朱高煦知道,一个小女子无法真正理解他的意思。
这时杜千蕊柔声道:“王爷只听过我唱小曲,我也会唱戏的。”
朱高煦饶有兴致地说道:“何不现在唱一段让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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