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道勋能成功绕过安宁宫的监视,将真相密奏天佑帝?
而天佑帝又会如何反应,有没有可能抓住他生命最后的时刻,成功瞒过安宁宫的视线,调楚州兵马渡江,予安宁宫及太子一系致命一击?
而天佑帝知道韩谦及三皇子隐瞒如此关键的信息,又会如何看待韩谦及三皇子?
冯缭眼前一片黑,仿佛此时黎明前最黑暗的夜,他完全看不清楚金陵接下来的局势,有可能往哪个方面发展。
也不知道大楚一旦陷入内乱,又不能快速平息,梁军会不会趁机大举南侵?
随之而来,蜀国的反应也将变得难以预料。
要是三皇子与皇位无缘,他与清阳郡主联姻之事,甚至都有可能直接泡汤吧?
毕竟蜀主王建不可能将其女嫁给一个可能注定要被大楚新帝清除的人,除非蜀主王建认为潭州的根基稳固!
冯缭心思乱作一团,很快就透过柴门看到屋外的光线清亮起来,听到院子里准备好车马,韩道勋在赵阔等人陪同下离开兰亭巷的辚辚车辙声,那车辙就仿佛碾压在他的心脏……
……
……
朔风呼啸、大雪纷飞。
梁国汴京南部的尉氏县,郊外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一队黑衣骑士在雪花刮得睁不开眼的时候,出现在尉氏县城东面的一座庄园前。
骑队的末尾有人拿大树杈子扫去马蹄印,剩下稍许的痕迹在风雪交加的作用之下,很快就被彻底掩去了。
这么一支两百余人规模的骑队,出现在汴京城前七八十里外的尉氏县郊野,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庄园占地甚广,但颇为普通,内里除了十数栋砖瓦房外,主要以茅草房为主,四周仅以树篱为墙,圈起五六百亩地,仿佛汴京城外普普通通的一座村庄,庄园的柴门也歪歪斜斜,似乎一推就要倒塌下来。
骑队出现在庄园大门前,里侧不远处一座茅草屋跑过来两个身披大氅遮挡风雪的汉子,腰间挎刀从大氅里斜斜伸出来,打开柴门,问为首者:“主子爷呢?”
没有等为首者回答,黑衣骑士往两边分开,露出被人群包围在中间的雍王朱裕。
雍王朱裕身穿黑色大氅,大张脸都掩藏在大氅之中,只见他一脸铁青,默不作声的穿过柴门,往庄园里走去。
陈昆示意两百多骑士进入柴门内侧的几座茅草房掩藏住行踪,他紧随在雍王朱裕身后,往北面十数栋砖瓦房组成的建筑群走去。
庄园北侧的十数栋砖瓦房看似规模不大,但这边的守卫更森严,每栋房子通过窗户能看到里面都挤满甲卒。
他们也不出来,看到雍王朱裕通过,都只是注目行礼。
陈昆陪同雍王朱裕走到北面相对较为高大的一座房子前,廊前守着十数青甲卫卒,脸容冷峻得仿佛雕像一般,看到雍王朱裕过来,才行礼道:“见过殿下。”
过了一会儿,听得吱呀一声响,紧闭的木门打开来,从光线昏黑的小厅里走出一名老脸皱得跟枯树皮似的黑衣老宦,示意青甲卫卒都退下去,才走到雍王朱裕,用一种很低的沙哑声音说道:“容妃尸首便停在里面……”
什么?
陈昆如遭雷霆轰劈,容妃逝世了?
看到雍王这十数日来脸色不时作狰狞状,陈昆知道汴京发生要命的大事,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是容妃去世,是雍王当作心头肉、掌中宝的“容儿”去世!
只是容妃逝世,或病或疫或生意外,为何要封锁住消息不令半点传出?
为何近十年都没有露过面、三年前被雍王请入王府坐镇的雷九渊是如此的小心谨慎?
难不成容妃去世,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十数日前送入骊山的第三枚蛰虎密信里,是写了容妃的死因是什么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 劫
陈昆站得稍后一些,只看得见雍王脸颊在微微的抽搐着、双手握拳,关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在微微跳动着,可见雍王内心正压抑着的痛苦是何等揪人,陈昆都担心雍王支撑不下来,随时会瘫倒在廊前。
只是他能说什么安慰的话,能做什么,只能怀着沉重而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的跟在雍王身后,走进昏暗的厅里。
一具极不起眼的柏木棺停在堂中,除了雷九渊带着两个老麽守在左右外,再没有其他人的踪影,似乎仿佛这柏木棺里的秘密插翅而飞,将大梁掀得天翻地覆、血流满地。
屋里陈饰也是极其简陋,没有桌椅书案,都没有供上香烛,也显得是那么冷寂冰凉。
天真冷啊!
有着国色天香之姿、令雍王宠爱不已,旬日便要写封书函以诉衷情的容妃,就冰冷的躺在这具毫无生命力的柏木棺里?
陈昆难以想象这一切,也难以想象雍王内心所承受的痛楚。
黑衣老宦示意两个老麽都先退出去,声音沙哑地说道:
“十二日宫里传陛下偶染风寒,容妃便入宫问安,当夜宫里派人说是贵妃要容妃留宿宫里陪伴,次日容妃回王府摒退左右枯坐一夜,清晨悬于梁上,侍婢发现时,容妃已经气绝身亡。老奴担心此事另有隐情,便将容妃身边的侍婢都扣押起来,没能让消息有一丝泄漏,之后再悄悄将容妃尸身装棺运抵此地,派人送密信奏知殿下……”
陈昆站在门槛前,听到雷九渊这话,仿佛被雷劈中一般。
这样的惊人消息,叫在战场之上浑身浴血杀敌、却毫无畏惧的他,这一刻浑身上下一片冰凉的怔立当场:容妃被扣在宫里一夜,回府后自缢身亡?
天啊!
苍天为何要如此惩罚大梁,为何要如此惩罚雍王?
雍王朱裕站在棺前,额头青筋暴露,狰狞异常,半天才沙哑着低吼道:“开棺。”
此事不能惊动他人,陈昆强抑住内心的震惊,走上前与雷九渊亲自动手,将沉重的棺盖移开。
此时陈昆已经适应室内的光线昏暗,兴许是天气寒冷,看到容妃躺在棺木之中容貌犹如生前,然而修长雪白的颈脖子上,那一道紫黑色被绳索勒出来的淤痕,却是那样的刺目。
淤痕很规整,可见容妃悬梁自缢时是那么的决绝,没有丝毫的挣扎就这样结束自己的性命。
看到雍王脸皮子抽搐着,探身将容妃的尸身轻轻托起,要揭开衣衫,查验容妃身上被衣衫遮掩、在宫受凌辱的痕迹,陈昆避讳的退到一旁,守在门槛前。
过了片晌,陈昆才看见雍王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雷九渊合上棺盖,雍王随后仿佛被人抽走椎骨似的,瘫坐在棺前的砖地上失魂落魄。
陈昆站在门前,心里也是掀起一片波澜,心想张皇后死后,都说陛下性情大变,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陛下召儿媳容妃进宫,会做出有背人伦的事情来!
当然,相比较已经发生的人伦惨剧,更令陈昆头皮发紧、背脊生寒的,是当下如此惨烈的局面要怎么收拾!
陈昆也是暗暗庆幸这两年有雷九渊在王府主持府事,换作其他人,怕是隐瞒不住容妃自缢身亡的消息。
不过,容妃自缢身亡的消息也瞒不住多久,即便是对外宣称容妃得急病逝世,但真就能叫陛下相信雍王完全不知道他所做的丑事?
再说了,他们一路藏踪匿赶回汴京是很小心谨慎,但雍王离开关中已经有大半个月,就算再次再小心翼翼赶回骊山,少说也得大半个月——雍王前后一个多月没有在骊山,在关中别处公开露面,此事传到做贼心虚的陛下耳中,又怎么可能不会引起疑心?
陛下一旦对雍王生疑,会有怎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陈昆后背心一片冰凉,知道陛下一旦对雍王生疑,削去兵权,幽禁起来都是轻的;而雍王无望皇位,最有望继位的博王朱珪猜忌心重,又与雍王关系又是恶劣,继位后也不可能容雍王活在眼鼻子底下。
“殿下,当断不断,性命难保!”雷九渊站在棺前,声音沙哑地说道。
听雷九渊这话,陈昆骤然心惊,抬头疑惑的看过去:当断,要怎么断?
汴京禁军兵权,主要由博王朱珪、国舅爷赵岩、枢密副使、汴京马军都指挥使冯廷锷等人掌控,即便有人跟雍王的关系不错,但也绝对没有到生死相托、矢志相随的地步。
而忠于雍王的玄甲都精锐则远在千里之外的关中。
此时尽起承天卫秘卒,簇拥雍王逃入关中自立吗?
且不说关中官吏有不少是陛下的嫡系心腹,且不说玄甲都有相当大部分将卒的眷属都安置于汴京附近,就凭借残破不堪、人口不过一百三四十万、与楚蜀晋皆有交战通道的关中,真的就能闭守潼关自立吗?
更关键的以什么名义闭守潼关自立?
名不正而言不顺。
没有正当的名义,关中百万军民,有几人会像愣头青一般,就不管不顾的跟着雍王一条道走到黑?
看雍王左手扶棺,指甲都刺入棺木少许,陈昆也替他此时所承受的痛苦、挣扎而纠结。
室中清寒,不知不觉间天色昏暗下来,室内更是漆黑一片,雷九渊也不吩咐他人掌灯,三人或坐或立就静寂在黑暗里,要不是有淡淡的呼吸声传出来,陈昆都怀疑雍王与雷九渊已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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