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行的策略,就是屯积三四个月的粮草补给,死守荆子口、淅川。
淅川往武关有前朝修筑的一段荒废古道,其中有四五里栈道修在悬崖峭壁之间。栈道虽然已经腐朽不堪,不能承受人马通过,但石孔都还完好无朽,修缮起来也容易。
要不是如此,连淅川都可以不守,龙雀军及其他杂散将卒都龟缩到荆子口,等候金陵援军的到来。
至于放弃沧浪城,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当前形势下,不能将梁军关中兵马及粮草堵在秦岭之中,他的一切经营都将化为泡影,而最终能击退梁军,此时所放弃沧浪城的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沈漾知道韩谦已经全盘谋算好,再看三皇子意态坚定,非他所能更改,同时也感到一丝事事皆被他人牵着鼻子走的沮丧,身子稍稍前伏,说道:“但愿事事皆能如你所料。”
郑晖最终还是决定将夏振嫡系亲信与普通的郢州州兵分开来监管,此时郢州押运粮草的人马,也都先扣押下来。
处理好这一切,晨曦下的淅川城已经渐次清亮起来。
“……”
处理完一切,回到镇将府后宅的郑晖得知一切之时,同样是震惊得半天都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来。
“为守大楚山河,殿下不惜万金之躯坐镇淅川。郑大人倘若怯战,我们可以安排黄州兵马南撤,换其他勇将过来。”韩谦站在三皇子身后,看着郑晖说道。
郑晖下意识的咧嘴苦笑,但接下来便觉韩谦盯看过来的目光有如刀锋一般凌厉。
知道梁雍王朱裕在宛城,郑晖心里虽然慌乱,这时候也能想清楚,三皇子都亲自坐镇淅川,他率黄州州兵撤出去的后果是什么。
倘若这一战侥幸得胜,最终击退梁军,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辞官归隐。
倘若三皇子不幸被俘或战死,他一个人的人头被斩,不牵累家人,就是最好的下场了。
何况三皇子都当众斩杀夏振,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想到这里,郑晖振作精神,跪到三皇子跟前,说道:“皇恩浩荡,郑晖唯愿马革裹尸,报效殿下跟前。”
虽说郑晖此时的恭顺表态多少有些迫不得已,但杨元溥还是极为兴奋。
整件事是充满着凶险,有可能满盘皆输,但对年少热血的他而言,此时的冒险却叫他有一种溢于胸襟的意气在飞扬。
杨元溥一宿未睡,也神采熠熠,迫不及待的就想拉韩谦一起要去军营、城墙巡视。
“待侍卫营健勇进城,由郑大人先陪同殿下去军营、城墙巡视,我还要与沈漾先生先了解淅川的物资储备,看如何调配淅川与荆子口的守御。”韩谦搓着微微有些发麻的脸颊,留给他们的时间太有限了。
侍卫营及左司斥候进城后,杨元溥便先由着郑晖、柴建等人陪同,去军营城墙巡视,韩谦与沈漾留在镇将府的公厅里翻看郑晖手下书吏搬过来的一大堆文书,盘算淅川这边的家底,为接下来的防御事拟定全盘计划。
“你留在襄州城的人手,此时应该将此事报给防御使了吧?”沈漾放下一叠文书,看向韩谦问道。
“今天襄州城门开启时,我安排在城外的斥候,会驰快马携带我所写的信函进城去见郭荣,”韩谦说道,“我们总不能承认我们早就知道这事吧?”
“不管你有怎样的野心,这两天两夜的时间不该耽搁啊,你知道防御使府多准备两天,要少死多少人?”沈漾问道。
“杜大人或许是一号人物,但此事提前报知防御使府知晓,沈先生能保证防御使那么多的将领官员,一个个都能像沈先生这般大公无私、不乱阵脚?”
韩谦放下手里的文书,淡然说道。
“一旦梁军潜伏在襄州城里的斥候,知道朱裕行踪已经暴露的消息,那梁军主力是照原计划先去扑杀东面的枣阳、郢州一线,还是会兵锋反转,先集结重兵强攻铁鳄岭、淅川、沧浪城一线?不管沈先生您如何看我,我都不能冒这个险!”
沈漾细想片晌,却是找不到话去反驳韩谦,特别是韩谦预测梁军既定计划极可能会先攻潭州节度使世子马循所守的枣阳城,便知道韩谦更不可能提前透漏此事。
然而从大楚的立场考虑,是损失嫡系精锐龙雀军,还是牺牲素来有野心的潭州兵马,即便是沈漾也不觉得自己就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天下谁能做到真正的大公无私、为生民请命?
沈漾轻叹一口气,跟韩谦说道:“倘若淅川不可守,希望你能想办法保殿下一命,再不济也不要让殿下落入梁军手中,而不是想着将殿下卖个好价钱。”
“……”韩谦没有应沈漾这话,岔开话题说道,“杜崇韬知悉此事后,必会派人过来请殿下回襄州城,到时候还要沈先生替殿下写一封慷慨激扬的文函,告谕荆襄将卒。沈先生也应该知道,最终决定胜负的,可能就是那寻常人所琢磨不透的将卒士气……”
……
……
郭荣慌乱敲开行营监军使徐昭龄的宅门,他手里所持是刚刚拆开来的一封信。
这封信乃是韩谦在前日入夜前写就,特地安排人守到这时,再进城送到郭荣手里。
“啪!”
徐昭龄看过信,手忙脚乱间宽大的袍袖将他最喜爱的白瓷茶盏扫落在地,打了一个粉碎。
“朱裕那小儿在北面的宛城?!这怎么可能?”徐昭龄震惊的盯住郭荣问道,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这事恐怕就是真的。”
职方司邓襄房主事金瑞也是接到郭荣的通报,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坐在徐昭龄的下首,沉吟着片晌说道。
“日前职方司密探便传回消息,说出宛城往唐河方向挺进的万余梁军步甲,推进速度极快。而这支步甲从方城过来,即便道路泥泞,但连续数日行军,都不见疲态,所行之处,秩序井然,不见有丝毫散乱之象,不像是梁军在汝州、许州集结的普通军马——我开始也没有特别在意,心想梁军即便要牵制这边,总也要派些纪律严明的精锐过来才成,但现在想来,确有可能是玄甲都精锐所扮。”
“杨元溥这孺子出襄州城去西线,便是知道这事了吧?”徐昭龄迟疑的问道。
虽然这封信是左司斥候刚进城送来,但郭荣也倾向赞同徐昭龄的判断,不过他内心倒有些欣赏孺子杨元溥的胆气。
“这么重要的消息,杨元溥这孺子竟然敢隐瞒两天才说?”徐昭龄拍着桌子叫道,“他是要想干什么?”
“三皇子应该是想搏守御山河之功,”金瑞平静地说道,“但三皇子依旧可以辨称是到沧浪城或铁鳄岭之后才确认此事,便第一时间派人送信过来。”
“我们去见杜崇韬,看他们如何安排。”徐昭龄站起身来,要郭荣、金瑞随他们一起见杜崇韬。
不过,踏出院门,将要坐上马车之时,徐昭龄想起一事,将身后一名家兵首领喊过来吩咐数句,又将一枚腰牌递给那人,说道:“你将府里的歌伎及宝货都装上车,持我令符出城,没人会拦你们。郢州也不安全,你直接去荆州,然后在荆州找船先将人跟东西都送回金陵去。”
见徐昭龄在那里安排这些事,金瑞看了郭荣一眼,两人都没有作声。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说逃
唐河往枣阳的荒野,覆盖残雪,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仿佛白色的云团,在大地之上滚动。
这曾经的人间繁华之地,已在近数十年的频繁战事里被摧毁,天地一片静寂,一大群鸟雀仿佛乌云般飞来,停落到雪地里啄食草籽。
西北面的桐柏山群岭,仿佛一群蹲在晨霭之中的巨兽,宁静的凝视着世间万相。
百余匹骑兵出现在地平线的远端,不顾天寒地冻,趟过一条溪河,破开薄薄的一层河冰,簇起的浪花在黄棕色或黑色战马的胸口簇拥着,薄薄的雾气更是被搅得支离破碎。
战马的口鼻喷出热腾腾的雾气,显然是持续跑了很远的一段路程,此时气血正跑得沸腾起来,踏入冰寒的溪河里,嘶津津的长嘶起来,像数十锋利的战刃,无情的撕开四野的静寂。
马背上的骑士,身穿黑甲,相貌粗犷,绝大多数都须发凌乱,唯有坚毅的眼瞳里透漏出杀气腾腾的铁血气息。
在溪河南岸枯黄的荒草滩里,数名潭州斥候警惕的盯着这一切。
身为右前部先锋将的世子,十天前就放弃北面的唐河残城,将右前部所属的诸路兵马都撤入南面的枣阳城附近,这时候在这附近出现大股梁军斥候,并非是什么令大惊小怪的事情。
潭州斥候只是隐在荒草之中,安静的盯住北面的那条溪河。
那条溪河入冬后变得很浅,却是唐河与枣阳的界河——枣阳城就在此往南五十余里外。
很快又是一队百余人规模的骑兵越过北面的低岭,出现在溪河的北岸。
看着两百多战骑没有继续往南推进,而反复穿插那条溪河,有经验的斥候很快意识到梁军实是在寻找一条最便捷能趟水过河的通道。
今夜就将有大股梁军趟河,往他们身后的枣阳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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