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侧翼胡骑数量很少,主要目的是动摇晋军固守之心,冲乱晋军的阵列,所以还隔得老远就开始放箭了。羽矢从天而降,落在晋阵之中,当即便有六七人惨呼倒下,数量虽然不多,士气却为之一夺——眼瞧着正面敌人就要冲过来了,这侧面又遭到突袭,我只能瞄一个方向,这可如何是好啊?同袍们能够挡得住敌人,援护好我的侧翼吗?
晋阵当即大乱,有几个胆怯的甚至抛下长矛、弓箭,转身就跑。
这也是古代军队的通病了,顺风仗人人能打,一旦遭遇挫折,或者遭受到意想之外的攻击,还能够保持整列完整、死战不退的,一百支军队里都找不出一支来——即便祖逖,也不可能用短短半年时间,只靠着几次小规模剿匪行动,就训练出处变不惊的强军出来的。
裴该不禁大吃一惊,当即举起竹杖来,朝着才从自己马旁跑过的一名小卒肩上狠狠抽下,口中大叫:“都不要动,退后者斩!”估计他那伞盖和大纛太显眼,正面瞧不清楚,侧面蒋集岗上的胡骑可是看得分明,随即他又这么叫唤了一嗓子,当即便有数箭直朝裴该射来。
好在距离尚远,箭未及身,其势便衰。但独有一箭,直奔着大纛就来了,只是略有些偏,被旗角迎风一扫,便即跌落,无巧不巧,箭羽扫中了裴该坐骑的左目。那畜牲当即嘶鸣起来,一尥蹶子,险些把裴该拋下地来。
裴该所骑的这匹,不算什么好马,基本上就没有上过战阵——一则好马性劣,裴该自忖未必驾驭得住;二则他是不打算亲临前敌,舞刀冲杀的,故此把好马都让给了军中战将——受惊后当即奋蹄长嘶,随即转过身来,四蹄撒开就落荒而逃。裴该被迫伏低身体,双手紧紧搂着马脖子,好玄没给颠下来——幸亏有马镫辅助,否则堂堂裴都督怕是跑不出一箭地去,就会翻身落马,摔个七昏八素……
裴该既逃,大纛立倒——掌纛的小校必然也跟着主将跑啊,这一跑起来,还怎么可能把旗帜稳稳地直立起来?晋军本来就已经开始混乱了,见此情景,瞬间崩溃,几乎是人人转身,个个弃械,跟着都督就直朝淮阴县城方向狼狈而逃……
第四十六章 空城计
战马才一掉头,裴该就不禁在心中长叹道:“完了!”早知道我就不到蒋集岗来啦!
他虽然把指挥全权都交付给了刘夜堂,但自己一军统帅的地位是不会变的,立于阵中,必然成为众兵卒关注的目标,大纛向前,则人人奋勇,大纛若缩,必士气跌落……如今自己这么一跑,无疑大纛也会跟着跑,那还有可能继续保持阵列不散吗?
说起人心、士气这类无形的因素,裴该终究身带着两千年的经验,不论执行经验,仅仅认识程度,真不比当世名将为差。那些以为只要人多就能打胜仗、士气易鼓而难泄——或者起码己方是如此——的废物,即便是武人,估计水平也比王衍之辈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裴该当即便意识到:这仗败了,而且败得很难看!我怎么就如此倒霉呢?初次将兵就吃这么大一个亏?不但未能挫败敌势,而且这一败逃,说不定连淮阴城都难以守备,经年心血,将瞬间化为乌有……如今只能期望敌军数量不多,还无法快速扫荡整个淮阴县,我赶紧领着残兵逃去射阳吧……然后,便只能行文向王导求救了……
想必败报传至建邺,王茂弘一定笑得很开心吧。
眼前不禁浮现出王导那张严肃刚正的面孔,虽然完全想象不出那厮得意地笑起来是什么德性,但……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裴该一面尝试勒停坐骑,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算计,最终下定决心:老子不退!就去守淮阴城,能守一天是一天,倘若祖逖闻讯能够及时赶回来,或许尚有亡羊补牢的机会;否则的话,战死就战死了吧!此番穿越,已经相当程度上改变了历史了:祖逖提前北伐,石勒延后建基,郗鉴落于敌手……说不定蝴蝶翅膀效应传播,就能比原本历史的走向要更好呢?倘若如此,死又何憾!
而即便历史进程没能变好,反而更加糟糕,反正我死都死了,也就不必去喟叹啦。
他忙着勒停坐骑,但是坐骑奔跑之势才刚一缓,就又被败兵所冲,再次提速,裴该的马术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终究不是打小便生在马背上的胡人,结果勒勒停停,停停走走,等终于彻底稳住了坐骑的时候,一抬头,前面都已经是淮阴城西门了。
好吧,终于逃回来了,赶紧进城去防守吧。
眼瞧着西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败兵们一拥而入。当然也有几个胆大一些的,瞧见都督停了马,便即围将上来,挺械守卫——也有空手的,因为武器早跑丢了。裴该一瞧这样可不成,士气如此涣散,即便都逃进城去,恐怕也没啥胆量登城御敌啦,耳听得城上隐约传来卞壸的声音:“使君请快进城!”裴该不禁把牙关一咬,当即拨转马头,然后踩着镫直立起来,高举竹杖,扯着嗓子大叫道:“都不要乱,有序进城!”
他终究是一州之长,全军之帅,这一声喊多少发挥了一些作用,聚拢到身边来的兵卒越来越多。裴该随即跳下马来,大吼一声:“都是这孽畜,载我脱阵,罪不可绾!”随即拋下竹杖,就腰间抽出刀来,用尽平生气力,朝着马项就是狠狠地一刀捅去。
刀入皮肉,鲜血标出,那畜牲惨嘶一声,当即侧向软倒,倒扯着裴该一个趔趄,赶紧松手放刀——他实在没力气再把刀拔出来了。
又是马嘶,又是血标的,这一幕惊到了众军,还在跑的逐渐放缓了脚步,聚拢在裴该身边的也就此略略定下神来。只见人影一晃,甄随又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一把揪住裴该的膀子:“都督快走!”
裴该喝道:“休得慌张!”随即问他:“刘夜堂何在?”
“率部断后,但恐不能久——都督还是赶紧进城去吧!”
裴该一伸手:“将汝的刀与我。”
甄随闻言愣了一下,低头瞥一眼自己手中武器,随即松开裴该,顺手从身旁一名小兵手里抢过刀来,交给裴该。裴该接过刀,“刷”的一声便朝脖子上一撩,众人惊呼声中,却原来只是把帽缨给削断了。
随即他一把扯下头盔,又再扯下巾帻,狠狠地掷之于地,大声说道:“后退者斩!我虽为一军之主,亦不能外于军法,理当割发代首!”
这当然是学的曹操,为的是严明军法,也稳定人心。当下一把揪住自己的发髻,“刷刷”两刀便即割断,然后俯身捡起巾帻来,重新戴上——因为披头散发的实在太难看了,你就这么一副狼狈相,还怎么可能得到士卒的尊重?
一边整巾帻,裴该一边关照甄随:“汝速速整列,有序入城,以免胡骑追来,众皆丧命。”撤和逃终究是不同的,有序撤退速度反而会比较快,真要是败兵蜂拥入城,人人争先,说不定就造成“交通堵塞”了,最终谁都别想回到城里去。
甄随说:“都督请先……”
裴该朝他一瞪眼,大声喝道:“我为主将,自当断后。如有一卒尚未入城,我绝不入!”声色俱厉,眼中若要喷出火来。
甄随自从跟了裴该,还从来没见主人发过那么大火,脸色如此狰狞,即便他再怎么浑不吝,也不禁略略打了个寒战。而且甄随相貌粗豪,其实人很聪明,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主将坐镇城门前,先让士卒整列进城,是最佳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要是先走了,后面我还能否弹压得住,实在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啊!
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领命。
……
支屈六算不得当世“名将”,但终究是一员“宿将”,对于战场节奏的把握颇有一定水准,再加上他天性粗豪,不甚计士卒死活,故此鸣镝才响,当即指挥所部,从正面对晋阵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一般军中较多这类将领,尤其是草莽出身的,平日甚为体恤士卒,就算比不上吴起“吮疽”,也颇能想士卒之所想,急士卒之所急;但一旦上了战场,只要能够取得胜利,死多少人都是不在乎的——所谓“慈不掌兵”是也。平常善待士卒,正是为了战时能得他们效死,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战时不死,难道还真盼着老来退伍归乡吗?
鸣镝刚响,对方晋阵还未见得散乱,这时候若当面发起冲锋,必然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但倘若对方指挥得当,能够及时调整策略,拦挡住侧翼奇袭兵马,那时候再发起进攻,胜算就会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所以死几个就死几个呗,能够打赢了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主力骑兵朝前一冲,晋阵才刚开始有所散乱,很多晋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开弓放箭,冲在最前列的胡骑当场便栽倒了十数人马。但是很快的,只见对方阵中一面大纛朝后退却,随即全军崩溃,胡骑乃得坦坦地排开拒马,冲入敌阵,就此挥舞刀矛,开始大砍大杀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刘夜堂了,即便祖逖在此,也再无回天之力。好在刘夜堂经验丰富,驭兵得法,及时在身边聚拢了百余名悍勇的士卒,且战且退,尽自己所能迟滞敌势。刘夜堂很清楚,倘若全军崩溃,一并转头奔跑,他虽然骑着马,也未必就能比步兵逃得快到哪里去,而且正因为骑着马,目标还大呢,生命安全完全得不着保障。而若是能够暂且阻遏住敌军一段时间,等对方冲锋之势稍缓,那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啦——当然了,这会儿围绕在身边的核心士卒,可能连一半儿都未必能够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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