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岺鹏狗贼,今天捉住他,一定要千刀万剐,以儆效尤!”虽然有战马代步,梁丘赐依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看河对岸的“贼军”已经不见踪影,立刻挥舞着钢刀大声发誓。
“来人,去把梁校尉给我传来,老夫有要紧事跟他核实。” 前队大夫甄阜,却忽然带住了坐骑,铁青着脸,大声吩咐。
“大夫,校尉有伤在身!” 梁丘赐被甄阜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在旁边低声提醒。
“沒死就必须过来!” 甄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浑身上下,杀气四射!
梁丘赐不敢再替自己的侄儿说好话了,必竟不是亲生儿子,没必要为了他得罪顶头上司。况且梁方所受的伤并不至命,问上一两句话也加重不了伤情。
“你去,把队伍停下来,择地扎营休息。” 甄阜却依旧不肯给他好脸色,手按着腰间剑柄,沉声喝令。
“遵命!” 梁丘赐拱手施了一个礼,勿忙转身而去。
不对劲,甄阜老儿今天早晨的表现很不对劲!作为在其麾下行走多年的老部将,梁丘赐很少看到此人的脸色如今天这般可怕。但是,甄阜究竟抽了哪门子疯?他又百思不得其解。一切在刚才还是好好的,前队在甄大夫的断然决策下,星夜回师,令岑鹏勾结刘縯谋反的计划彻底落空。只要大军及时赶到宛城,就能抢先一步,控制住局势,将岺鹏及其同谋死党一网打尽!
“属正,甄大夫的命令……” 紧跟在身后的亲兵队正见梁丘赐精神恍惚,赶紧凑到他耳畔,低声提醒。
“你们几个拿了我的旗子,去传令给下面将领好了!催什么催?都跑了一整夜了,不差再多跑这一会儿!” 梁丘赐没来由一阵心慌意乱,皱着眉头大声呵斥。
“是!” 亲兵队正好心做了驴肝肺,却不敢抱怨。轻手轻脚地从皮囊里取出令旗,点了几个口才好的弟兄,策马离去。
梁丘赐没工夫理财这些爪牙,继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甄老儿到底是怎么了?只要刘縯等贼不追上来,岑鹏即便武艺再高,凭着其麾下那区区几千下属,也挡不住前队的十万大军。更何况,连那区区几千下属,也是数日前才调配归他管辖的。岑鹏本人的嫡系,早就在丢失棘阳之时,被绿林军收拾了个一干二净。
“呜呜呜呜呜……” 一阵疲惫的号角声,忽然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大军中央,也有号角声与远处遥相呼应。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般,不顾一切倾诉着对彼此的思念和心中的委屈。
“又闹什么妖?” 梁丘赐又累又困,打着呵欠举头张望。
军中的角鼓声,分门别类,各自代表不同的意思。正在耳畔回荡的角声,是友军身份的通报和回应。而宛城周围,此刻哪里还有前队的友军?除非,除非皇上放心不下,千里迢迢又派了一支援兵过来!可那样的话,则意味着皇上对前队的表现彻底失望,无论大夫甄阜,还是他这个属正,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带着浓浓的疑虑,他努力集中起精神,分辨越来越近的队伍。入眼的,是一队整齐的马车,每一辆车上面,都被军中装粮食专用的麻袋塞得满满当当。粮车左右,手无寸铁的民壮们低头弯腰,努力保护粮袋不会因为颠簸而掉下来。而粮车队的最后,一面武将的认旗正迎风招展。
“前队” “岑”
旗的正反面,两个大字交替显现,像两团火焰,狠狠地灼伤了梁丘赐的眼睛。
“快,快跟我来,跟我挡住姓岑的狗贼!”不顾甄阜先前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梁丘赐策动坐骑,带领剩余的亲兵直扑运粮的车队。“站住,全都给我站住。姓岑的,你此刻不在宛城看管粮仓,到这里来有何用心?”
“站住,属正命令尔等站住。”
“全都停下,没有梁属正的准许,不得继续靠近!”
“岑将军,属正问您,为何不在宛城看管粮仓,却到这里来了?!” 亲兵们也扯开嗓子,将梁丘赐的命令和问话,一遍遍重复。
“我?” 岑鹏被问得满头雾水,赶紧策马冲到车队最前方,用身体挡住自家麾下的所有兵士和民壮,“梁属正,你为何要阻挡我向大军输送补给?!前队大军为何离开了棘阳,又折返到了此地?”
“住口!你休得狡辩!” 眼前一阵阵发黑,梁丘赐却强行压住吐血的欲望,大声断喝,“岑鹏,你勾结逆贼刘縯,出卖宛城的图谋已经败露,速速下马受缚,念在你迷途知返的份上,老夫可以向大夫求情,放过你的妻儿老母不死!”
“你放屁!” 正为跟前队大军迎头相遇而满脑袋困惑的岑鹏勃然大怒,毫不犹豫地举起了钩镶和钢刀,“岑某对圣上的忠心,日月可鉴,岂是你老贼可以随意冤枉?!滚一边去,否则休怪岑某刀下无情!”
“你……” 梁丘赐又气又怕,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
气的是,岑鹏居然不肯束手就擒,让自己想要栽赃都无从栽起。怕的则是,如果岑鹏勾结刘縯的结论是空穴来风,他和他侄儿梁方这两个“吹风”者,接下来肯定要承受甄阜的雷霆之怒。
“甄属正,岑鹏再问你一次,你拦阻岑鹏为大军输送补给,到底意欲何为?” 见梁丘赐一副惊慌失措模样,岑鹏立刻知道这背后肯定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肮脏秘密,将钢刀向前戟指,继续厉声断喝。
“你……” 梁丘赐想要命人将岑鹏强行拿下,却又畏惧于对方的武艺,一时间,愈发地手足无措。
就在此刻,军队正中央处,忽然又响起了几声凄厉的画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紧跟着,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向后,向后,掉头向后!” 数名传令兵高举着甄阜的令旗策马飞奔,将主帅的意图迅速传遍了全军。
“梁方谎报军情,已经被斩首示众。” 还没等梁丘赐想清楚自己该如何应对,另外几名亲兵,拎着一个血淋漓的人脑袋,如飞而至。“甄大夫有令,全军掉头向后,渡过黄淳水,重回棘阳!所有将校,如有心怀怨望,故意贻误军机者,定斩不赦!”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半水冷涛声急
“方儿!” 没想到甄阜会下此狠手,梁丘赐痛得眼前一黑,刹那间老泪就淌了满脸。
“让路,甄大夫被反贼气晕了头,你我若是不拦住他,机会必被刘縯所乘!” 岑鹏却急得两眼冒火,策马抡刀直接就向前闯。
行军打仗,最忌讳主将反复无常,朝令夕改。前队大军既然已经回到了宛城附近,无论是上了敌人的当也好,自己晕了头也罢,甄阜接下来应该做的,就是将错就错,把大军带入城内安歇,而不是风风火火就掉头往回返!
“方儿——” 梁丘赐嘴里又发出了一声悲鸣,侧身给岑鹏让开了去路,然后拨转坐骑,哭泣着紧随其后。
他虽然心胸狭窄,人品低劣,但是作为武将,经验却极为丰富。听了岑鹏的话,立刻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否则,大军在返回棘阳的路上,如果遭到了“贼军”的拦截,人困马乏之际,后果不堪设想。
“属正小心!”
“岑将军不要乱闯,甄大夫此刻不在他的帅旗下!”
“岑将军,请跟我来!”
梁丘赐的亲兵们,也纷纷策马跟上前,大声呼吁。
他们虽然不像岑鹏、梁丘赐那样看得长远,却都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棘阳城,昨天前半夜就被甄大夫放火给烧成了废墟。大伙此刻调头往回赶,又累又饿不说,恐怕到最后连个避寒的地方都找不到。
整个前队当中,类似的“明白人”还有许多,只是大伙谁都没胆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触甄阜的霉头而已。看到岑鹏一马当先往队伍中央闯,立刻有人主动给他指点甄阜的具体位置。很快,就将岑鹏和梁丘赐两个,送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到了此刻,梁丘赐也没胆子再去找岑鹏的麻烦,跟后者一道,拦在甄阜的坐骑前苦苦相劝。然而,前队大夫甄阜,却羞刀难以入鞘,任凭两人如何据理力争,都坚决不肯率军返回宛城,直到胯下的战马累得口吐白沫,才勉强答应让弟兄们先停下来,在靠近沘水旁安营扎寨。(注1,沘水,亦名泌水,源出河南泌阳县东白云山,流经宛城,新野一带,与湖北襄阳县入于白河。)
如此一番折腾,怎么可能不落入有心人的眼睛?还没等官兵将营盘扎好,已经有绿林军的斥候,将他们的最新情况,飞马送到了刘縯、王匡、王常等人面前。
“不入宛城,调过头来跑了整整一上午,然后贴着沘水旁安营?”
“老贼莫非被咱们气疯了么?来来回回兜圈子玩?”
“棘阳烧了,宛城他也不派大将去坐镇了,莫非他想拿宛城去换湖阳?这可真是……”
饶是刘縯、王匡和王常等人目光锐利,也被甄阜的怪异举动,弄得满头雾水。一个个相继皱起眉头,大声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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