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儒没多解释，他与范培林之间，确实谈不上好朋友，两人的关系，都是场面上的关系：“很要好谈到上，低头见抬头见罢了。”
永井武夫随口说：“范培林忧心忡忡，似乎有什么为难之事。”
张晓儒笑着说：“为难之事倒也谈不上，只是上次皇军甄别他，将他两夫妇绑起来，吓了个半死，落下心病了。”
永井武夫问：“这事我也听说了，但范队长怎么会落下心病呢？”
张晓儒叹了口气：“谁碰到这样的情况，都会落心病。也不知道皇军怎么想的，真要人人自危，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干了。”
永井武夫倒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永井武夫喃喃地说：“皇军对他考验通过了，应该高兴才对啊。”
张晓儒突然说：“这件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李掌柜，中午的事，你有点不地道啊。”
永井武夫诧异地说：“不地道？是菜点少了？还是酒没喝好？”
张晓儒提醒道：“这倒不是，咱们都是两个肩膀扛张嘴，吃了一抹嘴就走。可是，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吧？我倒是无所谓，上杉太君和北村太君，你得准备点东西。”
他其实让永井武夫准备东西，实际是告诉他，得给自己准备一份东西。
永井武夫一拍大腿，懊恼地说：“还真是疏忽了，张会长责怪得是，下午就补上。”
下午，北村一和上杉英勇，早早到了李记日杂店。
上杉英勇见到永井武夫后，愤愤不平地说：“永井君，何必跟中国人打成一片呢？”
北村一也一脸鄙夷地说：“是啊，高贵的大和民族，怎么能跟低劣的支那人在一起喝酒呢？给他们倒酒，简直就是耻辱！”
要不是永井武夫几次用眼色制止，他们早就掀翻桌子走人了。
永井武夫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情报人员？如果不跟中国人打成一片，怎么获取情报？如果不跟他们倒酒，这些中国人怎么会放下戒心？我们随时作好了为天皇尽忠的准备，连死都不怕的武士，还怕跟中国人打成一片？”
两人沉默了，身为情报人员，本就要比其他人更坚忍。从这一点看，他们真的远远不如永井武夫。
上杉英勇很是惭愧：“永井君，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今天他的表现只能说不尽人意，完全没有进入角色。幸好遇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否则早就露出破绽了。
永井武夫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我还得给张晓儒送点礼物。”
为了迅速与中国人打成一片，他不得不巴结张晓儒，主动给自己的下属送礼。
像张晓儒这样的人物，不可能一顿饭就能拉拢的，想要向他示好，得拿出“诚意”。
中午时，张晓儒早就特别提醒，虽说只让他给北村一和上杉英勇准备礼物，但中国人说话很含蓄，实则是提醒他，要给张晓儒准备礼物。
上杉英勇急道：“给张晓儒送礼？永井君，不能太过分吧？”
北村一也说道：“永井队长，你身份尊贵，怎么能给张晓儒送礼呢？”
永井武夫正色道：“送礼是工作的需要，也是必须完成的任务，没让你们插手，已经很照顾你们了。”
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封银元，张晓儒也很意外，永井武夫到底要干什么？刚刚请自己吃了饭，又送来一百银元，这样的礼，已经很重了。
张晓儒正色地说：“张会长，李记日杂店在三塘镇的生意还算不错，只是门面却不太合适，能不能在新街建个门面？”
张晓儒拿着那封银元在手里把玩：“新街的店铺，只给新民会使用。”
永井武夫像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封银元，微笑着说：“张会长一定会有办法的。”
张晓儒不置可否地说：“办法嘛，总是会有的。当然，费用也会低。”
既然永井武夫要孝敬他，自然来者不拒。
张晓儒如果表现得清正廉洁，反而会引起永井武夫的怀疑。
第二百二十二章 讨人喜欢
张晓儒只是为难办，并非办不成了，永井武夫闻弦音知雅意。中国人玩的这些把戏，他太清楚了。
永井武夫笑吟吟地说：“放心，只要事情办妥了，一定不会让张会长吃亏。”
张晓儒故意问：“李掌柜，有件事我很好奇，我在淘沙村也是开过杂货铺的，但货物的种类既没你多，价格也没有你这么便宜，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永井武夫是日本特务，他的李记日杂店从来没想过要赚钱，价格自然比其他店铺便宜。
哪怕他的价格，只比别人便宜半成，这些一分钱都要扳成两分花的老百姓，也会蜂拥而至。
永井武夫解释：“进货价其实差不多，只是少赚点利润罢了。”
张晓儒蹙起眉头：“做生意不赚钱，还做什么生意？”
永井武夫赔着笑：“薄利多销嘛。”
低价销售，是最容易得罪同行的。
张晓儒点了点头：“这倒是。”
张晓儒有句话没说，自己已经够薄利多销了，永井武夫的价格更便宜，几乎没有赚头。只是，这话暂时不能跟永井武夫说。
永井武夫突然说：“其实，想要赚大钱，得冒点险。”
张晓儒“好奇”地问：“冒什么险？”
永井武夫缓缓地说：“我听说，西边货物奇缺，不管什么货物，只要运过去，就能赚翻倍的利润。如果是他们急需的药材、布匹、食盐等，利润更是惊人。”
他所说的“西边”，是中共控制的北县政府。
张晓儒看了永井武夫一眼，“严厉”地说：“这可不行，李掌柜，这样的念头，你想都不要想！我可是特务队的，如果你敢资敌，别怪我不客气！”
张晓儒“坚定”的回答，令永井武夫很满意，这才是张晓儒真正的态度。
其实，永井武夫还真有给根据地供货的想法，他是情报人员，只考虑如何弄情报。至于是不是资敌，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从情报人员的角度来说，给根据地供应紧俏商品，是打入根据地搜集情报的最好办法。
永井武夫唯唯诺诺，这次谈话，张晓儒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并不知道，张晓儒随后就去了趟特务队，向上杉英勇汇报了李成华的“可疑”之处。
张晓儒悄声说：“上杉君，李记日杂店的李成华有问题啊。他竟然想着卖货物给八路军，不会是八路军的探子吧？”
上杉英勇笃定地说：“李记日杂店？不会。”
如果永井武夫都成了八路军的探了，三塘特务队岂不成了八路军的情报站？
张晓儒故意问：“上杉君为何如此肯定？”
上杉英勇解释道：“商人嘛，都是逐利的，他们眼里只有高额的利润，为了钱什么都敢干！”
张晓儒担忧地说：“就算他为了钱，向八路军出卖情报。”
上杉英勇不以为然地说：“八路军有几个钱？他看中的，是那些老百姓手里的钱。听说那边的盐价，是这边的好几倍。”
张晓儒没再多问，只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行了，再问下去，上杉英勇如果说漏了嘴，还怎么跟永井武夫接触。
张晓儒觉得，与永井武夫用这种方式接触，也挺不错。
不管多厉害的间谍，只要身份暴露，就算不什么了。
比如说永井武夫，如果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真的不知道会被他掏走多少情报，如果换个人提出，要给根据地提供货物，赚取高额利润，他还真会动心。
根据地的物资，主要来自几个方面：想赚大钱，也还有点良心的敌占区商人、想给自己留条退路的日伪人员、我党自己的采购人员。
根据地的生活很艰苦，如果有可能，张晓儒也希望多供应一些物资。
张晓儒向上杉英勇报告，永井武夫有可能是八路军的探子，上杉英勇自然不敢怠慢，张晓儒走后，迅速向永井武夫报告。
永井武夫听了，笑眯眯地说：“张晓儒的警惕性还很高嘛。”
他觉得，张晓儒是半路出家，只能是半个搞情报的。得知自己想给北县政府供货，马上向上杉英勇报告，这种警惕性非常难得。
晚上，永井武夫再约张晓儒吃饭，张晓儒也没拒绝。
只是，晚上没叫这么多人，只喊了万德泽和陈国录，因为张晓儒想吃了饭就玩麻将。
安排好饭局后，张晓儒把万德泽和陈国录叫到办公室，跟他们约定晚上打牌时的暗号。
对，就是暗号。
打麻将需要上家、下家配合，才能更快和牌。
张晓儒想了几个动手，比如摸眉毛是要条、摸脸是要饼，摸下巴是要万，双手抱臂、点烟、咳嗽，反正用的动作，今天晚上都有了新的定义。
万德泽和陈国录听得如醉如梦，他们才知道，打麻将还有这么多门道。
张晓儒正色地说：“今天晚上只有一个目的，一起赢李成华的钱。他有的是钱，只要我们联手，想赢多少就赢多少。先说好，赢的钱扣了大家的本钱后，我拿一半，剩下的你们平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