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拦腰被岳云缠住,这一撤,就不可收拾了。
契丹人人大吼,三五成群靠在一起,奋力死斗。
“大宋,大宋!”敌人在负隅顽抗,在咬牙坚持,如果不出意外,这一仗他们要输了。泗州军齐声大喊,声震原野。
有士卒唰一把扯掉身上已被砍得稀烂的铠甲,赤裸着黝黑的胸膛,提着兵器咬牙切齿扑上去。没有了这些碍事的东西,他们的动作分外敏捷。很快,队伍中就出现了许多不屈的黑魂。
“大宋,大宋!”武陀的大斧在劈进一个敌人的胸膛之后竟被卡在里面,急切中拔不出来。他松开手,一脚将敌人的尸体踢飞。顺手抽出一柄骨朵,“当”一声砸在一面盾牌上。
好个武陀,这一锤力气如此之大,竟将敌人砸得直接跌落在地上。
武陀也懒得理睬,又一挥。骨朵抽中第三个敌人的下巴,雪白的牙齿和着舌头飞上空中。
“跟上,跟上!”他左手拉着已经软得不能走路的吴宪法向前冲锋。
“受伤……我受伤了吗?”吴宪法惊惶的目光在自己身体上搜索,扎甲上已经染满了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从战斗一开始,他就被这无边的杀戮被这残酷的战场惊呆了。口中干得生痛,心脏跳得要从嘴里跳出来,而身上却是没有半点力气。
他在以前是个街头混混,打架斗殴的事情可没少干,也被少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原本以为上战场杀敌和打架也没什么两样,不外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可今夜,他才知道错了。
原来,这打仗是要死人的,而且还死得这么快,这么简单。
街头斗殴,对手的双方虽然都竭力装出一副凶恶要杀人满面的架势,其实下手的时候都有分寸,尽量避开对方的要害。不然,可是要吃官司的。
可就在今天晚上,就在眼前,却没有那么多花巧。敌我双方都抱着一个心思,手中兵器直接朝对方致命部位招呼,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敌人。
只见,一个照面,双方最前排的士兵就哗啦哗啦惨叫着倒地,死得就好象秋天里的苍蝇,那么轻易,那么没有价值。
不不不,大家都是牛羊,屠场里待宰的牛羊。
天地不仁,天地无情,又何曾仁过?
吴宪法想叫,可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同时,跨下有热热的液体淋漓而下。
直到出击的命令下来,他还是处于懵懂之中。
眼前的景物扭曲了,变得如此怪诞。耳朵里再听不到声音,身边都是一张张张大嘴巴扭曲的面容,是挥舞的兵器。刀子砍中人体的瞬间,铠甲无声翻开,里面的皮肉无声翻开,红色血液无声标出,死亡或者受到的士兵无声倒地……
真是一场幻梦啊,早知道,饿死也不当兵了。
泪水扑簌落下。
“咻!”破空声射来,射中武陀的左小腿,箭头血淋淋地从脚肚子戳出来。
就在这个瞬间,听力又回来了。
只见武陀好象没有任何感觉似地,依旧朝前推进,直到被插在脚上的羽箭绊了一下,他才皱了皱眉头,停下来,一把扯出箭来,“啪”一声折断了。
剧痛袭来,这使得武陀嘴角一歪,抽了口冷气:“走走走,快走。”这一痛,他的力气泻了,连拉了几下,竟扯不动吴宪法。
旁边,一个背嵬军士兵骂道:“武娘子,你他娘堵在这里做甚,前进,前进。直娘贼,吴宪法好象怂了!姓吴的,我入你娘,弟兄们在前头拼命,你他妈却软成这样,老子砍死你!”
在后面,军法官陈达的督战队也投入了最后的总攻,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朴刀,一边大声呐喊:“冲上去,冲上去,遇敌不前者,斩!临阵退缩者,斩!”
刀子就举起来,欲向吴宪法脖子上砍去。
“走!”武陀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虎吼一声拉动吴宪法的身体,高声大喊:“背嵬军第三队押官吴宪法……受伤,军士武陀接管部队,冲上去,把鞑子赶进江里去!”
他中的骨朵在抽中一个敌人的身体之后,虎口终于裂开。扔掉铁锤,又拔出手刀。雪亮的刀光闪过,直切入一个手中短刀将要刺中吴宪法的契丹人的上半身,硬生生将半截躯体砍了下来。
手刀也被带落在地。
武陀又伸手把吴宪法腰中的刀子抽出来,“借用一下,不要怕,要想活,就冲上去,杀光鞑子。小岳将军说了,战场上,越怕越出鬼!”
从发起冲锋到现在,武陀凭借着强悍的身体和一身巨力,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契丹人。
这个时候的他身上的血污已经凝结了,东一块,西一块,如同红色的豆腐。
吴宪法还在哭:“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兄弟!”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打架,武陀打不过他。可是真若生死相搏,这个大仇家随时都能像捏蚂蚁似地捏死自己。
“你他妈少说这些没用的,你我之间的事情俺可没工夫跟你算。上去,冲上去!”武陀双眼赤红,手一用力,将吴宪法拉得朝前扔过去。
眼前是契丹人兵器的闪光,吴宪法大声尖叫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中的大斧毫无章法歇斯底里地朝前乱砍。
“对了对了,就是这么干的,这就是打仗,这就是杀人。大宋,大宋!”武陀惊喜地高声长啸,奔跑的脚步飞溅起层层浪花。
原来,在背嵬军不要命的冲锋下,契丹人竟然就这么一步步地被泗州军赶下山坡,赶到河边。
战斗终于要到结束的时候了,再岳云等人如同野牛的撞击下,契丹人的防线再没有组织起来,彻底崩溃。
耶律马五眼前一片红色,只有兵器铠甲那冰凉的寒光和喷飞的人血。
一个接一个契丹勇士被这片寒光吞噬,永远地倒在这潮湿冰冷的江南土地上。
已经有契丹士兵跑上战船,但宋军还不肯罢追了上来。两军在船只和码头之间狭窄的跳板上挤成一团,咬牙搏斗。
“狗鞑子!”
“契丹野种!”
“南蛮!”
“宋狗!”
连天的叫骂声,虽然口音不一,却都是汉话。
一个接一个人从跳板上跌落而下,消失在浅水里,再也站不起来了。
火把一支接一支扔上船去,依旧有两条船燃烧起来,热浪翻卷,雪粒子还未落地就化为雨霖在大风和烟雾中飘飞。
多少年,多少年了,除了燕京陷落时我大辽灭国之战,我等还从来没有打多这么苦的仗。
眼前这群敌人还是高粱河、白沟河、太原、东京那一触即溃的宋狗吗?
西军,这就是真正的西军吗?
不能就这么失败,不能,我军下一波援军应该要到了,坚持,坚持住!
想让我输,没那么容易!
第九十三章 可敢战乎
鏖战半夜,耶律马五也不知道使坏了几件兵器。此刻,他手中提着一把屈刀,大喊:“皮室军,向我靠拢,稳住阵形,反击,反击!”
“契丹、奚、渤海的男儿们,你们忘记亡国灭种的仇恨了吗/”
他在码头上来回奔跑,将一个接一个散乱的士兵扯到自己身边:“你是谁,你是谁,以前是谁的兵?”
“我是契丹,我是耶律大石的兵。”
“好好好,好得很,大石林牙的兵都是好汉。”
“你是谁,以前是谁的人?”
“我是奚人,萧干的兵。”
“好好好,四军大王手下没有孬种。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呸,大石林牙和萧干见了,都替你们脸红。”耶律马五大声咆哮着:“跟我来,不要丢了咱们大辽的人!”
被他一通痛骂,契丹军人人面有愧色,强烈的愤怒让欲有逃跑的他们又转过身挥舞着兵器,向泗州军反击。
耶律马五一马当下,手中屈刀扫出一个大圈,将一队宋军逼开,又唰唰两刀将一个逼来的刀盾手砍翻。
血雨中抬头看去,敌人的中军大旗已经朝前移来。到处都是宋人的喊杀声:“大宋,大宋!”
还有人在高喊:“我泗州军,天下——”
“第一!”
敌人的中军,敌人的统帅也过来了,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中有一把长长的掉刀。暗夜中,也看不清相貌。不过,那汉子身材好生挺拔。
这厮的箭术准头好生了得,先前好几次都几乎着了他的道儿。好在敌军军主的臂力好象不是太成,虽准,但不见远,只要小心提防,也没有大不了。
想起他射杀自己卫兵的那连珠三箭,仇恨涌上心头。
宰了他,战斗就结束了。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耶律马五一声大吼,正要上前。突然,先前被他砍倒在地那个刀盾手突然从地上跃起,浑身是血地抱住他,张口就朝他喉咙咬去。
耶律马五大惊,身体一用力将敌人甩开,手中屈刀一挥,于半空中将敌人斩为两截。
被他这么一阻,敌人新加入战场的那群铁甲士冲了过来,几把大斧围着他一通乱砍。
好个耶律马五,手中屈刀舞成一个半圆,当当几声将袭来的战斧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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