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遍地的乱匪,还有虎视眈眈就要南下的女真。
不过,且珍惜今日美好吧!
……
这个歌妓毕竟是东京流落于此的,歌艺极佳,自从郦琼手中讨要到手之后,刘光世就彻底沉迷了。国手技艺,即便是在太平年月,也不是能够经常见到的。刘光世前番本做了一阙《菩萨蛮》想找人唱来听听,见识到此女的歌技之后,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超卓的歌喉自然要唱最好的词作,也只有小晏的作品才配得上。
柔柔的歌声中,刘光世和郦琼彻底放松下来,就连侍侯在旁边的公事和侍卫们也都懒洋洋的,似是被这连续几日的细雨和风淋软了身子。
自从济南贼李昱在山东呆不下去,南下江淮就食,淮西军已经好久没有过过这种安闲日子了。特别是在知道李昱绕道洪泽湖抄袭淮西军大后方天长之后,全军上下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天长若失,扬州门户洞开,那可是直接威胁到官家的行在,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
于是,大伙儿就日赶夜赶,赶了过来。谁知,更恶劣的消息传来,平原镇这个战略要点竟然被李成给抢了,这可是个比李昱更凶恶的敌人。一想到即将和这个凶人沙场对决,大家就脚肚子抽筋。在以前,谁没有在他手下吃过亏。
好在,李成受了朝廷招安,这真真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淮西军中,有一个小道消息传开来。张浚张德远相公门下有个叫王道思的门客单骑过江,说降了恶名召著的李成李天王,这才促成了此番招安,为淮西军去了一个大敌。
如今,他又说服李成,领三百骑兵直扑李昱老营,愿为刘太尉马前卒。
十万济南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想来王道思是会败的。
但是,既然有他在前面挡着,无论是输是赢,死的也是李成的人马,同咱们也没有任何关系。至少,俺们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
李成若败,换我淮西军再上也不迟。
士卒如此,花厅中的两大统帅亦是如此。得过且过,只要官家的怒火不倾泻到我头上就好,乃是整个淮西军上上下下的念头。
一曲终了,刘光世笑道:“今日却不尽兴,国宝,你再点个曲牌。”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就是乱糟糟的脚步。
刘光世眉头一皱,郦琼就站起身来,喝问:“怎么回事,缘何如此之乱?”
话音未落,一个健壮的将领大步走进花厅:“太尉,郦琼将军,丢人啊!”
来的人正是淮西军第一猛将王德王夜叉,他手中抱着一个大木匣子,黝黑的面庞上又是羞愧,又是激动。在他身后则跟着一群宣抚司的公事们。
刘光世:“怎么了?”
王德大声道:“李成紧急军报,王慎领三百轻骑突袭李昱老营,已然大获全胜。如今,李贼授首,济南军已然大溃。”
第五十二章 为官之道
“什么?”不但刘光世和郦琼,就连其他人都惊呼出声。
正坐在上面的那个歌女和乐师也侧耳听来。
“自然。”王德将手中的匣子打开,猛地朝地上一倒,有浓烈的冰片、麝香味道弥漫开来,大股的海盐粒子飘在空中,一颗已经脱水的黑黝黝的头颅满地乱滚。
那颗头颅大张嘴,眼睛圆瞪,露出雪白的牙齿,似是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不是李昱又是谁?
李昱可是淮西军的老对手了,大伙儿在战场和他照过几次面,如何认不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目光随着那颗粒脑袋移动。
李昱的人头直滚到那歌女的脚边才停了下来。
歌女突然大叫一声,扔掉手中的琵琶,浑身颤抖地逃了出去。
三百轻骑就取了李昱的脑袋,名不见经传的王慎又是如何做到的。
要知道,济南军可有十万之众,蚁多咬死象。况且,人家可不是善岔,淮西军可没少在李昱手下吃苦头。
良久,刘光世才喃喃道:“王道思,王道思,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王德已经激动满面通红,喝道:“丢人啊,丢人啊,咱们和李昱打了这么多天,结果一无所获。人家李成、王道思一出手,两三日工夫就平定了淮西。太尉,俺就说过,一味执重,总归不是上策。江淮局势已经糜烂至此,当用雷霆之力,快刀斩乱麻,等是等不来功勋的。堂堂淮西军,还比不上张相门下单骑过江食客,羞也不羞?”
他这人一向心直口快,平日里也得罪了不少人。
但这句话却说到大家心里去,众人尴尬地低下头去。
在东京留守司的兵马内讧,溃败过江,建制混乱之后,淮西军乃是宋王朝兵力最强、装备最好的军队,可以说是如今赵官家手头最得用的军事力量。
可是,这么多人马驻在长江以北,竟然被李昱的贼军吃得死死的。刘太尉好象也没有任何进取之心,整日躲在楚州城里。一遇贼军来袭,只命郦琼和王德领小股兵马出营虚晃一枪,应个景了事。
当兵吃粮,吃粮当兵,也就是个生发活路,也犯不着和李昱那群穷凶极恶之徒拼命,刘太尉对咱们弟兄倒是有恩有义。遇到这么个上司,也是大家的福分。
可是,一味消极,好日子却是过不长的。一听说济南贼绕道天长,刘太尉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冲冲带兵日夜兼程赶过来。
如今区区一个王慎领三百人马就立下如此大功。俺们毕竟是大宋的军汉,骨子里还残存着西军的一缕血气,两相映衬,十万淮西健儿比不上三百贼骑,岂不成为天下人口中的笑柄。
见李昱被王慎砍下脑袋,大家心理都非常复杂,一是羞愧,二是高兴,被李昱压制了这么长时间,今日总算是将胸中的一口恶气泻了,三是好奇,这个王道思又是何等人马,一来就将整个江淮的局势彻底扭转过来。
风行万里,三百破十万,即便当年的白衣陈庆之也不过如此。
王德这一句话叫人大为尴尬,郦琼皱起眉头:“王夜叉,你说什么。如今,李成受了招安,官家命他受太尉节制,说起来王慎那一路人马也属于我淮西军。此次大胜,全是太尉运筹帷幄之功,全是我淮西军上下用命之功。”
按说,如果是往常,郦琼说出这番话来,大家都该上前恭贺。但这仗明明和淮西军没有任何关系,抢人功劳,实在说不过去呀!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王德浓眉竖了起来:“郦国宝,你往自己面上贴金,我王德却丢不起这个人。”
“好了,好了,子华你也不要负气,自家人闹什么。”刘光世宽厚一笑:“此战的功勋尽归李成,尽归王慎,某马上就上书官家,为他们请功。你的心思某自然知道,男儿大丈夫,功名当从马上取。如今,李昱授首,十万贼军散落两淮,需防备他们作乱。你等都退下去准备,我淮西军动一动,以往丢失的城池也要收回来。”
他面皮一整:“仗有得你们打,功劳有的是,就看你们能不能争回来,别叫人家给比下去了。”
王德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太尉说得是,属下这就下去准备,兵发淮北。”
所有人都跑了起来,整个淮西军笼罩在大军开拔前的肃杀气氛中。
等到众人都退了下去,厅堂里只剩刘光世和郦琼二人。
刘光世走到案前,提起笔,略一思索,就在奏本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郦琼凑过去,只看了一眼,目光中就蕴涵着恼怒。
刘光世在奏本上对王慎大加赞扬,说得那人就如同孙吴转世,国士无双。至于李成受招安,和他的功绩,只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而淮西军,则是一个字也没有写。
“如何?”刘光世写完奏折,盖上江东宣抚使司的大印之后,转头笑吟吟地问。
想起惨死在王慎和陆灿手上的外甥易杰,郦琼心中有滔天恨意涌起。如果没有意外,这份折子一送上去,姓王的至少有一个承信郎武勋到手,又叫人如何甘心?
表面上,他装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低声道:“平叔,自你起兵以来,先是在河南府战李成,后在淮北讨伐李昱,虽然牺牲极重,可屡尝败绩,朝中已有换帅之声,你的地位已然不稳。”
“我听说有人上奏官家,让张德远过江节制江北诸军。”
“这个张相自知枢密院事之后,好象对军务兴趣颇大,此奏未必不是他派人试探官家口风。而王慎就是他派出的心腹,这次过江,未必不是来摸江淮诸军的底细,张相这是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啊!”
“斩杀李昱之功,若归张浚,他过江主持军务之事就水到渠成了;若归平叔,则平叔的地位稳固。”
“是的,平叔在刘、苗之乱时有保驾之功,可张德远也有,且地位高过你,不能不防。”郦琼说到这里已是痛心疾首了:“没错,是得为王慎请功,可你的功劳也不能一字不提啊,咱们淮西军的功劳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人心不服。”
“原来国宝是担心这个呀!”刘平叔却扑哧一笑,指着郦琼道:“国宝啊国宝,你也是担心太过了。如果我与张相争功,那才是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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