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小瞧了这场秋雨的威力。在他离开小镇半个时辰后,最后的一点亮光也被风卷来的大片乌云所彻底遮蔽,远处甚至还有阵阵沉闷的雷声响起,没想到在这个时节竟还有如此的雷暴天气。
随后,一颗颗黄豆大小的雨点就从天际落下,在官道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坑。很快的,雨点连成了线,连接了这天与地,让杨震眼前所见也完全成了一片迷茫。这让杨震的心中一紧,赶忙用力打马往前,让这匹驽马把仅剩的那点力量都用了出来。
但这雨越来越大,道路两旁甚至有些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泥土石块,有的更被冲到了道路中间。这使杨震再无法继续催马快跑,因为一个不慎,就会让马被石块泥土绊到,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无奈之下,他只得下马牵着他冒雨向前,此时他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了。
毕竟不是后世哪,有那么好的公路条件。而且还带了匹马,就更不可能像自己所想那般顶风冒雨强行了。在又行了一段路程后,杨震终于看到了一个可以避雨过夜的所在——一个显得有些破败的土地庙。
只看两扇在风中吱嘎作响的庙门,杨震就知道这是座无人问津的荒庙。把马拴在门前廊下后,他才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庙去。一进里面,他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一阵咳嗽,这庙里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墙上,地上,柱子和供桌上,甚至是神像上也是一般。而这个神像尤其倒霉,不知怎么的,头颅已不在颈项之上,这可连他是个什么神祇都分不出来了。
这儿虽然脏乱了些,但比起外面却又好了不少,至少在庙里不会再挨雨淋了。呃,至少某些位置是这样——庙顶也有不少破洞,雨水顺着就落了进来,使整个小庙此时也湿漉漉的。
这时杨震早已浑身湿透,又因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乏了,只想烤烤火休息一下,再弄点吃的。可生火的柴去哪找呢?他点着火折子在庙里四处找了找,还真叫他寻到了一些不知是谁留下的破木烂柴来,不过这些全都被落进庙来的雨水给打湿了,可生不起火。
无奈,杨震只好把主意打到了那供桌上,因为它还是干的。虽然如此做似有亵渎神灵的意思,可事急从权也顾不得了。把这张已有些朽烂的供桌砸碎后,他就在神像跟前生起了一堆篝火来,再加上那些湿柴应该能凑合一夜了。
火起之后,杨震又在庙里各处走走看了看,倒也有些发现。他发现神像之后的墙上还有个破洞,够一人进出了,而且还在那儿找到了一只陶盆,倒是可以用它来煮些热水。
在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后,杨震才坐回到火堆之前。火上架着陶盆,边上则是他的衣裳和包裹,这些都得烤干了。他又用一根细木穿了几个随身带着的馒头在火上烤了吃。
在静下心来后,杨震又想到了兄长眼下的困境,以及自己此去武昌该如何行事。突然,他想到了那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郑方真肯帮自己么?即便自己曾助过他,虽然他确实不是张党中人,可他真有胆量插手由张家人主导出来的案件吗?
之前郑方所以敢揭发科举舞弊案,也是迫于形势,没有退路下才做的拼死一搏。可眼下呢?他的境况已好转了不少,还敢豁出去与张家斗么?杨震觉得如果是自己,只怕也没有这个勇气去这么做的。
这个想法一出,顿时就叫杨震的心有些不安了。之前他因为关心兄长,心已乱,才没有想到这层。难怪自己一路上都感到沉甸甸的,原来问题是在这里。而他再细细回忆,却发现这是杨晨所给出的提议,这就让他更有些忐忑了。
这些年的兄弟做下来,杨晨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这是个没有把握就绝不会去做去说的人,无论是科举还是对付姚家,他都如此。怎么在这件事关他自己生死的大事上反倒出了这样的纰漏呢?
“不好!”杨震脑中突然闪过了兄长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和那低沉的咳嗽声,还有自己离开时心底所生出的不安感,一个不祥的预感已从他的心底深处冒了出来——难道兄长是知道自己将有不幸,这才以此为借口把他从江陵调出去么?
杨震越细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越细想越感焦躁不安,只想着立刻返回江陵,向兄长问个清楚。在好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才按捺下了这个有些冲动的念头,他人都到这里了,还是先去武昌城的好。要是此时回头,只怕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杨震并不知道,他所以会有如此想法,还是受了身体原来主人的影响。原来的杨震就是这么个冲动重感情的人,此时知道兄长可能不幸,自然想着回去。其实光不这次,之前几次的冲动想法,也是原来的杨震的意识所决定的,不过这回他却没有争到主导权。
在排除了心中杂念后,杨震披着已经被火烤干的衣服渐渐睡去。
庙门已被杨震用石头抵住,即便外面还是风雨不断,可在这个小庙中却只能听到沙沙不断的雨声,倒更能催人入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睡梦中的杨震睁开了眼睛,一脸的警惕之色。即便是在睡着的时候,他也没有完全松懈下来,而现在他就是被一阵马蹄声所惊醒的。
庙外一人一骑正在官道上奔驰着。突然那马前腿绊倒了一个什么东西,就是一软,轰隆一声就倒了下去。显然,这马到此已用尽了所有气力,即便不是这一下,过不多久也会倒下的。
马上的骑士也因惯性向马前跌落。好在他早有准备,落地前把手往地上就是一撑,但他显然也没了以前的力量,虽然尽了力,还是栽倒在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但他还是很快就爬起身来,警觉地向身后望了望,但那儿却只是漆黑一团,看不到什么东西。随即他又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看到路旁不远处的土地庙,心里就是一喜,强撑着伤痛的身体就向那儿跌撞了过去。
“砰!”他的身子重重地撞在虚掩的庙门之上,可那门却并没有因此而开,倒是落下了一些灰尘,这让来人不禁一怔,同时他已透过门隙看到了里面的火光。
里面有人?这个想法只在他脑里转了一下,就被他忽视了。他再次发力一推,那被石头抵住的门终于被他给推开了。
这时,早已有所戒备的杨震已长身而起,看向这个深夜而来的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又有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这一回来的却有十来骑,马上骑士都身着蓑衣,头戴斗笠。当先一人在来到那匹倒下的马前猛地一拉缰绳,那骏马希律律一声人立而起……
第二十八章 夜杀(上)
在一阵马鸣声中,十人同时停下了前冲的势头,为首者扫了一眼地上已经气绝的马匹道:“这是他的马,他身上有伤,走不远,应该就在这附近。搜!”他的话音一落,众人已纷纷下马,同时甩开了肩头碍事的蓑衣,露出了一身的黑色劲装,以及腰间的佩刀。有几人还从马鞍旁取过了一个长长的口袋,提在了手里。他们的动作很是利落,更给人一种极其协调同步的感觉,就像是号令森严的精锐军卒。
这些人在黑暗中向四周扫视着,很快就把目光都汇聚到了那座最可能藏人的土地庙上。为首者只点了下头,他们已抽刀在手,散开按着一定的阵形向土地庙逼了过去。
庙内,杨震已看清了来者的模样打扮。这是个三十多岁,看着很是剽悍的汉子。不过他此时却显得有些狼狈,不但全身湿透满是泥浆,身上还带了不少伤。他的肩头插着支断箭,胸口还有几道刀剑伤痕,这时都有一些鲜血渗透出来。而他的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却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
看着来人如此模样,杨震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口,外面又有急切的蹄声传来,随后又是一阵马嘶。那人听了脸色立刻就是一变:“他们到了,赶紧灭火!”说着就伸手要拿陶盆把火浇灭。
可他才一动,杨震也动了,唰地一下就拦下了他的动作:“你做什么?”
“赶紧灭火,不然就来不及……”一个了字还未出口,庙门碰的再次被人撞开,两名劲装汉子已经出现在了那里。当他们看到庙里竟还有第二人时,明显愣了一下。他竟还有同伙,这是两人的第一反应。
“丁飞,要想活命的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跟我们回去。”两人一左一右把住了庙门,随即对那人喝道。
丁飞这时候已不再与杨震纠缠,刷地反手抽出了背后的刀,哼道:“你们就不用白费口舌了,来吧!”
“不见棺材不掉泪!”门外两人只打了个眼色,就已扑了进来。
这时杨震却发现在他们身后还有七八条身影站在庙外,一副防止有人冲出去的架势,而且还有人端着一张张弩机,瞄着庙内。这让他心里一紧,弩机在这个时代可是军用物资,平民只要持有就是死罪,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路数?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何丁飞刚才要灭火了,在火光照耀下,他们可就都成了活靶子了。显然,丁飞身上的箭就是拜这些人所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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