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为官者多是些薛举这般衣冠楚楚之辈,直是叫人慨叹不已。
陈方垠陈老大人虽然是四品官,但却是掌学政的,身份地位差了不少,坐的位置稍偏。但偏有偏的好处,至少可以不用与同僚互相吹捧,落个清静。
谢慎对此也颇有所悟。
要说提学官还真是个没什么油水的官职,陈老大人的府宅也不甚奢华。但微妙的地方是,别看提学官实权不大,但名下门生却是无数。
尤其是像本省这种科举强省,乡试选出的都是读书人中的精英。这些人去到京师参加大比,中进士的比例是很高的。
虽然会试的座师比乡试要重要,但并不是说乡试座师就是完全不用的。
这些人脉可都是隐藏的资源,如果新进进士中出了一两位尚书或者阁臣,那陈方垠肯定也会跟着显贵。
所以,提学官是最受人敬仰的官员,便是巡抚刘德都不会轻易得罪之。
谢慎也经历过不少宴会,觉得这巡抚衙门的官宴与其他私宴比起来也没有多少特别之处,正自觉得意兴阑珊之际,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再抬首朝月门望去,只见一众亲随簇拥着新任杭州镇守太监刘文阔步而来。
那刘文身材修长,面容白皙,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若不是其下颌光秃秃的无一丝胡须,谢慎还真不敢笃定这人就是新任杭州镇守太监。
在大明,儒士尤其是官员是一定会蓄须的。不留胡须的一般是两种人,一种是还未弱冠的少年,一种便是太监。
像谢慎,不过十三岁,自然没有胡须。
让谢慎有些惊讶的是,这刘太监并没有身着官袍,而是一件暗棕色提花绸衫裹身。
这偌大花厅之中,没有穿官袍的只有刘太监和谢慎了,加之二人都没有胡须
谢慎心里苦啊。
好在各司官员根本就没注意到谢慎这等小角色,注意力都在刘太监身上,不然还真是够尴尬的。
刘太监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上首,在巡抚刘德的身旁坐下。二人皮笑肉不笑的交谈了几句,便各自正襟危坐。
离得太远,谢慎当然听不到二人说了些什么只猜测是些客套话。
“今b官设宴为刘公公接风洗尘,诸位同僚自当尽兴!”
宴会是巡抚刘德设下的,自然要由他来开这个话头。
刘德清了清嗓子简短的一句话算是宣布宴会开始。这种宴会其实要的就是一种轰动的效果。毕竟刘太监初来乍到对杭州官场并不熟悉,连人名都认不全,这种时候是不会发表太多评论的。
加之镇守太监本身就是代天子监视群臣的,刘太监自然也不会过多的在这种场合发声。
能够出任杭州镇守太监,证明刘文在宫中还是有门路的,就是不知道他跟司礼监的哪位大佬是同脉。
以李广那厮睚眦必报的性子,势必会给自己的义子报仇。谢慎得罪了李广,虽然有徐贯撑腰,还是有些后怕的。只希望这位新任镇守太监刘文不要是李广那一脉的,不然真有的他受了。
转念间谢慎注意到仁h县令窦晓一直在和大宗师陈方垠交谈,便也留意听了个大概。
原来仁h县令窦晓的长子去岁刚刚考中了举人,但是今年大比却是落榜。虽然窦县令说的委婉,不过意思大概就是让大宗师多关照一番。
不过谢慎却是很疑惑,平日里仁h县令窦晓和大宗师没什么机会说上话不假,但也不必病急乱投医吧。
若说乡试,大宗师自然有机会卖个人情给这仁h县令,可这会试大宗师也是莫能奈何啊。难不成这陈老大人竟然手眼通天到这般地步,远在杭州就能左右数千里外京师的会试结果?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就被谢慎自己否决。
这绝不可能。若陈提学有这般能力,也不会甘心困在本省做一四品学官了。
那么,这窦县令难道一时昏了头,寄希望于大宗师的人脉路数?
要说嘛普通的县令,陈方垠还真不一定放在眼里。但这仁和、钱塘两县的县令却有所不同。这两县是直归杭州府下辖,地位比普通县所高了不少。加之陈方垠每年在杭州府待得时间不少,难免会跟窦县令打交道,也不会把关系搞得很僵。
让谢慎有些惊讶的是,大宗师对这窦县令的态度却是出奇的热情,莫不是那番对话中还有什么隐语他没有听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宴中百态 2
等到陈方垠和那窦县令闲聊完,谢慎便凑到陈老大人身侧,笑声道:“恩师和窦大人聊得投缘,不知是什么喜事。”
这仁h县令窦晓和陈方垠的坐席颇有些距离,方才不过是向陈老大人敬酒。故而谢慎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正常音调说道。
陈方垠瞥了谢慎一眼,大有一副老夫还不知道你小子什么心思的意味。
“倒也没有什么奇事,是窦大人欲和老夫结个亲家。”
亲家?
这个答案可是够出人意料的......
但谢慎转念一想,其中关节便都打通了。
窦县令想要跟陈提学攀亲家肯定不是仅仅为了儿女婚事这么简单,更可能的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谋划吧?
毕竟陈老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四品的学官,将来的仕途还是很风顺的,若是有机会入到六部,提携一番窦县令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窦县令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不好直接表露出想法,只好用儿女婚事作托介打开这个口子。
当然,窦县令未必没有为儿子谋划的打算,但还是像谢慎之前分析的那样,陈提学在科考上的能量人脉多集中在本省,顶天了覆盖到乡试,至于会试、殿试是无需指望了。
若是两家婚事真能成行,对于窦公子的科举大业固然有帮助但帮助有限。
既然过不了会试那一关便是候补为官也跟国子监的监生一样,上限十分有限。
而窦县令则会是最大的受益者。毕竟窦县令怎么也是一个科班进士出身,虽说这几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但不过也才三十来岁,正是为官者最好的年纪,将来大有可图。
想不到这窦县令竟然存了这么多心思,更可怕的是如此心思竟然隐藏在一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话背后。
谢慎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官场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窦晓不过是一七品县令,就有如此深的道行,像陈提学、刘巡抚、陆按察副使肯定更是深不可测吧?
“怎么,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见谢慎面色古怪,陈方垠也一时起了兴趣,颇为玩味的打量着谢慎。
“没,没什么......”
谢慎直是有些尴尬,连忙摆手道。
对于座师儿女的婚事,谢慎这个做学生的如何好置喙。这种事情端是多说多错,倒不如当一回哑巴。
“来,随老夫去给刘公公敬酒!”
陈方垠也没用穷追猛打,而是话锋一转要拉着谢慎一起去给大太监刘文敬酒。
谢慎微微一愣,这陈提学还真是不把他这个“得意门生”当外人啊,竟然连敬酒这种事情都拉上他......
对此,谢慎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抵触。毕竟将来要在大明官场厮混的,免不了跟太监打交道,早些熟悉这些环节也好。
想要进入到大明权力中枢,便要由外庭入内阁,如果谢慎还是之前的那副对阉人避而远之的态度,是不可能在官场上有大的建树的。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谢慎当然也可以等到三年后大比结束,进入到翰林院时再慢慢培养自己与宦官交际的能力,但那样就稍稍有些晚了,倒不如趁早先历练一番。
“多谢恩师!”
做官最重要的素质不是能力多么卓越超群,而是拥有强大的交际能力。
面对不同身份的人说不同的话,八面玲珑才能混的长久。
这倒也不是说要谄媚逢迎,但要让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就不能太过冥顽不化。
陈方垠当先,谢慎跟后,二人一齐朝上首刘太监的坐席而去。
此刻刘文正和巡抚刘德闲聊,见陈提学和一个小生朝他走来,双眼眯作一缝似笑非笑。
“刘公,此番长途跋涉,临至杭州赴任当是辛苦了。”
陈方垠笑声冲刘文拱了拱手,算是向刘太监见礼。
还是之前的那番话,刘巡抚设宴为新任镇守太监接风洗尘,参加宴会的也都是杭州城各司衙门的官员,都是“自己人”。
利益相同,就不用担心被人背后使绊子。没有人会傻到在自己也在场的情况下,把猛料爆出去。因为大伙儿在刘太监面前态度都差不多的谦卑,谁也别瞧不起谁!如果有人坏了规矩,最先倒霉的一定是这个走漏风声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方垠完全不觉得对刘太监的态度有何不妥,若是可以,他还想表现的再“亲恳”一些。
相较而言,谢慎是绝对接受不了这种态度的。倒不是说他迂腐,只是既然立志高远,格局就要开的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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