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争论的群情激昂的时候,杨柯却如同神游天外一般,老僧入定似的稳如泰山,唐仲的眉毛不禁拧成了疙瘩,都说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他现在越来越感觉到杨柯的想法难以捉摸了,众说纷纭没有问题,但问题是总得有人出来做个定论、哪怕是个意见的汇总也行啊,要不然这个朝会开到明天早上也结束不了啊?他不断的用眼神去探询杨柯的意思,杨柯倒好,至始至终视若不见,当他和满朝文武是透明一般的存在。
第二一七章 一锤定音
当这场争论一直持续到午时过后,满朝官员从刚开始的激情亢奋渐渐变得有所倦怠,最难受的还是腹中饥饿,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从天还没亮就赶来上朝开始,有的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吃早饭,三四个时辰熬下来,可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
杨柯却仿佛全然忘记了吃饭这回事,往日的早朝最晚也不过到这个时候就该结束了,杨柯却半点没有终止朝会的意思,依然淡淡的看着满朝文武,也不说话。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小,争论的人也越来越少,有些官员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端倪,杨柯今天这样做似乎是有意为之,当朝中百官对于盐引制度的不同声音几乎都说了个遍的时候,杨柯却云山雾罩似的一点立场和观点都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稳稳的坐在后面看戏,唐仲看着场中的形势,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了,盐的买卖在民间可不是一般升斗小民能轻易涉足的生意,尤其是盐的生产和批发,那可都是一些富商巨贾的禁脔,而这些个富商巨贾背后的同伙、靠山,不就是今天在朝上争论的官员中的一部分吗?杨柯今天冷眼旁观的目的显然是想让这些人全部都跳出来,至于他始终不表态,也不散朝,显然是想逼着文武百官在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站队,得出一个结论来,否则,大有一直讲这场朝会进行到底的意思,这一手虽然出乎预料,不按照常理出牌,但确实十分刁钻阴狠。
唐仲心念转动之下,出了臣班,拱手对杨柯道:“启禀豫王,这官盐之制自管仲以来,时兴时废,不一而足,非一言可以道尽利弊,臣以为,空谈无益,关键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适才满朝同僚无非是两种意见,赞同的就不说了,反对的理由无非是病商、扰民、于国无利,反而招损这三点。张茂先既是这封奏疏的起草之人,也曾经是度支重臣,在这三点上,应该是有他的理由和原因的,臣抖胆请豫王下令宣他戴罪参与朝议,就事论事,来辩一辩这官盐的是非功过,豫王再做决策如何?”
这句话一出口,满朝都陷入了沉默,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唐仲显然是在和杨柯一唱一和,要给张华一个复出的机会了。要知道,张华从晋武帝司马炎那时候起就是度支的大臣,他虽然不是权谋的高手,但治理经济,充盈国库,可是个高手,尤其他的记忆力奇好,学识渊博,对于朝廷的度支账册、各项数据、税源来路、国家用度开支、官吏是如何管理、有什么黑白门道,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如果宣他入朝来进行辩论,在场的这些个反对派只怕还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开始反对,理由很简单,张华还是戴罪之身,而官盐的制度乃是事关国本的大计,一个罪臣当然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来参加。
唐仲的应对非常简单,既然是事关国本的大计,当然应该兼听则明,理是越辩越清的,只要张华说的道理站得住脚,又有所裨益,其实和他是不是戴罪之身没有任何关系。古人云,三人行还必有我师,何况张华还是先帝时期就任用的度支重臣,听听他这个奏疏发起人的意见,又有何不可?
有唐仲出面打这个擂台,再加上一班朝臣的附议,反对的声音自然被湮没于无形。当张华一身素服登上朝堂的时候,反对派从他自信满满的神态中已经开始预见到今天这个局势很明显就是杨柯等人布下的一场精心准备过的大战役,而杨柯正是坐在背后的那个老帅,唐仲显然是先锋,真正的一路奇兵其实就是现在粉墨登场的张华了。
张华参加到论战当中,场上的形势立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是在是因为他对于朝中事关经济的这项工作太过熟悉和了解了,所有的数据、案例张口就来,甚至包括盐价几何、牟利多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至于谈到史实,更加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从管仲官山海的发端开始讲起,一直谈到了魏晋对于官盐制度的沿革以及利弊,针砭时弊,信手拈来。
刚开始还有几分旗鼓相当的架势,到了后来,完全变成了张华的个人讲座,连舌战群儒都谈不上,场上形势一边倒,反对派们一个个败下阵来,理屈词穷。
这场辩论临近尾声的时候,满朝文武是又累又饿,近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支持施行官盐制的大臣们巴不得赶快结束这场论战,而那些骑墙派以及观望派也变得同仇敌忾起来,心中忖度自己和私盐买卖没有半根毛的关系,今天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凭什么拖着自己做观众,还忍饥挨饿的,看今天这架势,如果不定出个结论来,高高在上的这位豫王就没打算散朝,活活饿死在朝堂上,岂不是最大的冤死鬼?于是乎,一个人附议、两个人附议、三个人附议,到最后,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支持官盐的队伍中来,只剩下一小撮既得利益者孤零零的在那里苟延残喘。
张华看了看场中形势,亮出了最后的一记杀手锏:“所为的官盐并不是朝廷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做完,这样做不好,也做不到,朝廷对于官盐的管理只是划分地域,确定数量,然后发行朝廷的盐引,至于晒盐和制盐、贩卖还是交给盐商来完成。无非是盐商来购买盐引而已。这样不仅仅是保证了朝廷的税源,其实也变相保证了盐商的利益。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如果这个决定盐商还要反对,那只能说明这些盐商心肠也太黑了,只图一己私利,而枉顾国本,将置朝廷于何地?”
这番话如同一顶大帽子扣在了反对派的头上,全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们再这样赤裸裸的和朝廷争利,那就不再是政见不同的问题了,而是赤裸裸的在挖国家的墙角,其心可诛了。
看了看满殿终于平静的局面,杨柯在最后终于出场了,淡淡的说道:“既然大家伙都没有异议,依本王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事就交给张大人来办了,即日起,张大人起复官身,戴罪立功,回中枢院署理度支政务,专门负责官盐制的推行,明日向万岁请旨之后正式行文,今儿个大家也累了,就到这里吧。”
这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就这样在杨柯一锤定音的按语中落下了帷幕。
第二一八章 雄城当关
杨柯将风雨归舟图取下来的时候,凝视着墙壁上自己留下来的“科举、吏治、收藩、和边、通商”十个大字,张蕊笑着问道:“那一年你发下这宏图大愿的时候,可曾想到过离风雨归舟的日子更加遥遥无期?”
杨柯蔚然叹道:“当年夫人你说过,不管多艰难,陪着我全身而退,就算无法回头,也不改初衷,你可还记得?”
张蕊回忆起当初的情景,反佛历历在目:“怎么不记得。”
杨柯点点头:“还差两件大事,就是和边与通商。”
张蕊板着指头数到:“科举,吏治,削藩,这三件事开了个好头,不过依我看,也仅仅只是走出了第一步而已。”
“你说得对,我只是开了个头,将架子搭了起来,把人才选拔到位了。但这其实就是我该做的事,真正把这些事情办好,办成,一直坚持办下去,其实要靠满朝文武的群策群力。”
张蕊歪着头看了杨柯半晌道:“你这句话听着倒是有点道理。”
“当然是有道理了,古来君王总被奉为天子,代天牧民,其实哪有什么天子,民才是国本,才是那个天,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只有让这满朝的文武官吏都能动起来,顺天应民,好好办差,朝廷才能坐得稳这个江山。”杨柯侃侃而谈。
他这番话放到后世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在当时,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石破天惊的言论,张蕊以往的认知体系与这番理论明显是不相符合的,但她却觉得杨柯的话有着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道理在里面。
“岳父主理盐务和度支,周处主理吏部,文候与马隆、唐彬、裴瓒主理军务,刘伶主理国子监,那个胡贺办完了人口清查的差事之后就会去主理御史台,再加上唐老夫子坐镇中枢,我的核心班底到现在算是完全搭起来了,这两天你帮我收拾一下,只带些随身的衣物就行,一切从简,我要出京一趟,长则半年,短则数月,我就会回来。”杨柯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一副地图,在仔细看着。
张蕊看到杨柯在图上用炭笔画出了一条曲折蜿蜒的路线图,从京都洛阳开始,一直延伸到了西南的方向。
“你是要去办剩下的两件事吗?”张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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