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润有些惊讶地看着林义哲,他实在是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过了好一会儿,林义哲在一处角落停了下来。
“先生请过来,看这里。”林义哲说道。
徐润快步来到林义哲身边蹲下,林义哲将手中的放大镜递给了徐润,指着木质地板上的一片略带乌色的污迹说道:“这便是血浸过的痕迹,虽然经过反复刷洗,血迹已然被冲掉,但因当时血流过猛,血已经渗入木板纹理之内,无法彻底消除,才会有此等痕迹。”
徐润死死地盯着放大镜,眼中虽然没有再流泪,但他的手却一直在抖。
“我一会儿便叫人将这块地板取下留存,将来总会用得着的。”
林义哲轻轻握住老人拿放大镜的手,将放大镜取下,扶起了老人,“先生切莫哀伤,留此有用之身,以待将来。”林义哲又劝道。
徐润强忍悲伤,握了握林义哲的手,点了点头。
林义哲和徐润起身来到门前,门外的一轮晴日渐渐高升,将这一老一少二人的身影沐浴在一片金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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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队长长的马车组成的车队正蜿蜒向前,一辆马车上,胡雪岩向窗外望去,看着金辉之中的福州城和远处的碧海蓝天,心中犹自忿忿不已。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林家竖子!我胡光墉不报此辱,誓不为人!”
在徐润以“纵仆行凶”将胡雪岩告官后,官府受理了此案,行凶之恶仆马胜侯已经被官府收押,官府搜捕其同伙未得,便将马胜侯定了死罪,报刑部备秋后斩决。并判胡雪岩赔偿徐润诊伤费用白银一千两。消息传出后,胡雪岩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子再在福州城呆下去了,但他也不想去西北投奔左宗棠,因而最后决定还是回杭州老家。
昨日他已命人将自己的书信送往左宗棠行辕,虽然知道书信往返耗费时日,很可能等到书信到了左宗棠手中,事情已然无法挽回,但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船政衙署内,沈葆桢正在伏案写着奏章,向朝廷汇报船政的进展,在奏章中,他吸取了上次江岸垮塌事件时的教训,并未过多提及胡雪岩因纵仆行凶激起民愤而去职一事。
“……以造船之枢纽,不在运凿挥椎,而在画图定式。中国匠人多目不知书,且各事其事,恐他日船成,未必能悉全船之骋,故特开画馆二处,择聪慧少年通绘事者教之,一学船图,一学机器,图庶久久贯通,不至逐末遗本,又以船台船身所需铁叶钉镮甚伙,万难待铁厂之成,不得不先辟两区俾随时打造,于是有小铁厂之设,春闲多雨,恐停工废日,不得不先事图维,于是有附近船台搭板棚之举,捣和石灰,锤凿石版,恐其散漫无稽,致滋偷惰,于是有附近外国栈房搭板棚之举,此随时相机酌量办理之情形也,臣维轮船之制虽属奇,而详察洋匠所造,累黍皆依准绳,苟竭中国之聪明,谅不难于取法。惟是工烦费重,厥有数难,海滨土狭水宽,列数千万斤之机器于一隅,已不胜为患,若机器一动,雷驰霆击,尤虞内重外轻,必周围累巨石为堤,方臻巩固,而各厂急需之石,招匠广采,方日不给,石堤所需,更难计数,不得不俟诸春末夏初,今春正月,风怒潮激,不时冲啮,所幸厂址已换,有巨山为之阻挡,厂区无虞,然台风牵倒下游民房,声震如雷,民多受害。为保万全,不得不预先护以巨桩,然一劳永逸,则石堤终非可缓之图。”
“目前石匠居奇,冀徼高价,纵之则玩,急之则逃,不得不略示羁縻,为招徕地步,此需石之难也;铁厂初基,取材最巨,尚有柁厂模厂缆厂等十余处,梁栋大必数围,近水之区,万难中选,深岩邃谷,辇致一枝,费既不赀,动淹旬月,取之立竭,而待之甚殷,此需木之难也……要工所系,臣不敢浪费以糜帑金,亦可敢惜费以误大局,不敢作威以失众望,亦何敢姑息以媚俗情,所幸我皇上至诚格天,自去年冬月以来,雨少晴多,既无损于农田,而趋事赴功,得以日新月异。……臣事事务求精详,绝不徇庇其下,如监工贝锦达办事迟缓,匠首布爱德负气陵人,福建补用道胡光墉御下不严致生民愤,皆立与驱斥罢退,所以中外工匠,咸恪遵约束,尽心教导,不致滋生事端,在事员绅,仰体宵旰之勤,沐雨栉风,昕宵匪闲,天心若此,人心若此,庶几可望有成,谨将造船兴工日期并一切情形,由驿四百里具奏……”
为了防止象上回那样的出现“授人以柄”的事,沈葆桢写好了奏折之后,还是请林普晴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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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佳人如玉
“老爷这次折子里说的很是得当。”林普晴看后道,“胡光墉纵仆行凶一事,不必多提,自有人替他回护,老爷只是奏与中枢知道罢了,如今胡光墉已然和船政无关,纵有人参劾他,也怪不到船政头上。”
“是啊!为了船政,必须如此。”沈葆桢叹道,“只是左公那里,又好大大的不高兴了。”
“留着胡光墉在此,惹得朝中弹章纷纷如雪片般,他左季高只怕更高兴不起来。到时候船政也给毁了。”林普晴不以为然道。
“也是。”沈葆桢自嘲地一笑,“反正左右都不会高兴,倒不如以保住船政为上。”
“所以事已至此,老爷也莫要再纠结于此了。”林普晴道,“还是多想想船政的事要紧,别等着他胡光墉一走,再出岔子。”
“嗯,绶珊已然接手,筱涛和哲儿也在帮他顶着,应该不会有事。”沈葆桢叹道,“倒是粥厂那里,我着实放心不下……”
由于今年气候不比往年,台风灾害频发,沿海很多民众受灾,沈葆桢见状忧心如焚,在全力协助马新贻英桂等人救灾的同时,还自己掏钱办了粥厂,赈济灾民。
“老爷放心吧!这里我帮老爷照应着,老爷不必多虑。”林普晴安慰沈葆桢道。
这一日清晨,林普晴便早早的起身,准备前往粥厂赈济灾民。
“婉儿身子行动不便,今儿个就别去了吧。”看到已经大着肚子的陈婉一早便过来等着要和自己一起去粥厂,林普晴心疼地劝道。
“鲲宇说婉儿多出去走动走动,对胎儿有好处。”陈婉小女儿般挽住了林普晴的胳膊,柔声道,“也正好和姑妈一道有个照应嘛。”
“鲲宇这孩子,也不知都是听哪个法兰西大夫说的这些个歪理儿。”林普晴无奈地点了点头,“走走也好,呆一会儿就回来,免得为人碰撞,出了意外。”
“嗯。”陈婉使劲点了点头。看着原本娇小玲珑的陈婉现在竟然让林义哲弄成了这个样子,林普晴心中不免生出“拳母锥儿”之感。
林普晴和陈婉一行人来到粥厂,此时粥厂已经开始施粥,灾民们纷纷拥挤上前,粥厂工人们大声吆喝着,一面尽量的维持着秩序,用大木勺将大锅里已然煮好的厚实的粥舀到灾民手中的碗里。
林普晴来到一个大锅前,查看粥煮的情况,粥厂管事见到林普晴到来,赶紧跑了过来。
“夫人请看,今儿的粥煮的厚实。”管事笑着将一根筷子插到了大锅内的粥中,说道。
“如此甚好。”林普晴看到筷子赫然立在粥中不倒,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普晴四下望去,看到灾民们领粥的秩序虽然显得有些乱,但争抢得并不是太厉害,领到粥的人或蹲或坐,都在那里香甜的喝着。林普晴和陈婉的目光主要关注于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身上,因为小孩子毕竟体弱,是抢不过大人的。
“小孩子都在那边,专设一灶领粥,以防大人争抢。”管事的象是明白林普晴和陈婉的心思,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粥棚说道,“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林普晴点了点头,和陈婉等人向专给小孩子分粥的粥棚走去。
林普晴一行人一进粥棚,正在等着领粥的孩子们便呼拉一下子围了上来,伸出了手,陈婉和彩玥早有准备,将带来的米饼取出来一个个的分给了孩子们。
“别抢别抢!大伙儿都有份儿!”彩玥一边分着米饼,一边阻止着孩子们的争抢。
林普晴观看着米饼的分发情况,尽量让所有的孩子都领到米饼,这时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正望着远处碧蓝的天空出神。
林普晴好奇地看着女孩儿,因为这个女孩儿,她已经注意好久了。
这是一个约六、七岁大的女孩儿,细瘦的个子,衣服破旧,她从来不象其他的领粥的孩子那样,看到分粥和别的食品的人来时便蜂拥而上伸手争抢,总是静静的呆在一旁,等到没有人争抢了,再去领自己的一份。
而当她看到有些幼小的孩子没有抢到时,便会将自己已经领到的食物分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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