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平踏马逼前,冷眼挑向那军校,沉声道:“若是哗军充城,罪加一等,尔可当得!”
此时,那军校神色已复,辩了辩曲平肩上的白袍,又左右看了看,但见已方军士,人人面色狰狞,心中不惊反喜,捧着血淋淋的胳膊,仰天笑道:“我当是谁,原是巨枪白骑!尔等何来,莫非意欲与我家将军争功?若言触抗军令,尔等指枪于内,方为意存不轨!来啊,速速与我拿下,缚于祖将军帐下!”
“汝所言之祖将军,乃是何人?”
巷外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闻言,军校眉头一皱,掂足欲观,却见人头簇拥,又有十几名白骑挤入巷内,哪里能看见巷外之人。但他心中有底,并不畏惧,扬声叫道:“奉祖将军之命,搜罗胡人细作,吾观此女子,身着华装,定乃细作无疑。尔等冒犯军令,正当缚之陈营!”
“汝家将军,乃是哪位祖将军?”
巷外声音顿了一顿,冷冷再传。
军校眉头瞬皱瞬放,高声道:“祖涣,祖将军!”
“哦,原是他……”
那声音再续:“禁城有令,令高于天!妄传军令,窃军于城,此罪当诛!未得军令,滋意扰民,此罪当诛!戮杀陈野,飘尸于血,此罪当诛!鼓臊军卒,嗜哗于城,此罪当诛!数罪共起,不容不诛!”
锵锵之音穿巷而来,愈来愈近,马蹄踏着青石板,伴随着话语节奏,起落有声,白骑如水二分,避于两旁。一骑中穿,身着乌墨甲,头戴牛角盔,唯余两点寒星吞吐,压得一干军卒相顾失色。
待至近前,朝着身侧一名高冠儒服者点了点头,再不作一言,驱着白马踏蹄三步,缓缓拔出腰剑。
军校面色惨白,惊赫欲死,高叫:“吾乃……”
话语未能继续,寒光陡闪即逝,头颅滚落于青石巷中,来骑冷冷扫过色变的军卒,默然将四尺长剑归鞘,提缰策马转身,徐徐踏出巷道。
这时,那高冠儒袍者一抖缰绳,马蹄踏入血水中,冰冷无情的目光慢慢掠过军卒,马鞭指着一名副将,冷声道:“汝,乃何人?”
副将颤声道:“回禀骆长吏,吾乃祖涣将军帐下什长……”
“汝可知,哗军之罪?汝可知,将军为何禁城?汝可知,将军若知此事,必然怒而伤身!”骆隆理了理飘到胸前的冠带,声音冷淡不具魂,却令人闻之胆寒且羞愧。
“扑嗵……”
“朴嗵、朴嗵!”
沉沉跪地声络绎不绝,副将仰起头来,指着无头之尸,颤声道:“骆长吏容禀,此事,此事乃裘督伯奉命而为,实与我等无干!”
骆隆淡声道:“奉何命?实实道来,或可免死!”
副将面色唰地一白,思及数月来祖氏之变,只得咬着牙邦,匍匐于地,嗡声道:“祖涣将军进城时,突见美色,故而……”
“然也!”
骆隆淡然一笑,马鞭指着那具无头之尸:“携上他,自缚于身,随我去见将军!”说着,拔转马首,朝着孔蓁挑了挑眉:“携上她,解其绳缚,随我去见将军!”言罢,摇了摇头,轻轻一打马,穿巷而出。
……
陈留城东,中军大帐。
祖逖端坐于案后,铁甲未去,满脸疲惫,颔纹抿得极深,眼中精光闪烁。
刘浓坐在斜对面右首,牛角盔置放于案左,双手按膝,默然不语。
韩潜居左首,面色阴沉若水。
一干祖氏诸将分列于左右,面面相窥,不知为何祖逖匆匆升帐。更有甚者,目投刘浓,嘴角一阵抽动,心道:‘祖氏升帐,韩潜身为外姓将领居于右首,此战他功高犹胜,倒也罢了!这刘浓乃是晋室仕员,客军随之。为何也居其首!’
祖约向祖延使了个眼色,祖延心中藏不住物,当即倾了倾身,试探道:“大兄……”
“此乃军帐,何来大兄?!”
祖逖一声怒吼,震得帐中诸人色变,而他心中更悲,历经千辛万苦方才收复洛阳与陈留,禁城令事关陈留安危,乃至高军令,祖涣竟然敢明犯其令!竖子啊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
虎目扫过帐中祖姓将领,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战不能战,只知攀附于家族争权夺利!祖氏,我祖氏何时至此也?
祖逖思及此处,无边乏力感由四肢八脉袭来,险些未能禁住,赶紧深吸一口气,徐徐荡于胸中,双手死死的撑着膝上甲叶,借着粗燥而冰冷的铁甲,稳住身子,沉声道:“骆隆,何在?”
“骆隆在!”
第两百九十三章危塔歌声
冷月如镰,星光寥落,颗粒可数。
刘浓与骆隆出中军大帐,并骑于星月之下,缓踏于陈留城。城中戒备深严,街上无人,灯火黯熄,随处可见巡曳的将士。
日中之时,祖涣之事便已毕,军令不容亵渎,若非祖氏族人一再苦劝,盛怒之下的祖逖已将祖涣推斩于帐。纵使未斩,也尽卸祖涣军权,命韩离续掌。暨此,数月以来,祖氏军权之四成,已入外姓诸将。
骆隆心情大好,捏着小酒壶,悠哉游哉的灌着,目光不时的瞟向刘浓,轻笑道:“祖涣一却,再却祖纳,且留祖约与祖延,二人皆乃无能之辈,届时,俩人必争,君当借势提军……”言至此处敛口,笑意盎然。
刘浓懒得理他,目光凝视着天边的晨星,黑幕如毯,余星皆淡,唯余此星如日中天,不住的向外扩散着光芒,甚至渐呈吞月之势,暗道:‘此星便若祖豫州,奋起余力,无人可敌!奈何,一旦中落,天幕之怀,便唯余胡月……’
“刘威虏,刘威虏……”
当二人行至城东角,刘浓正欲踏入军营,身后传来急切的唤声。
勒马回首,只见一骑插来,礼道:“刘威虏,将军有请!”
刘浓剑眉一挑,忍不住的问道:“城中,可有遭雷击之老树?”
传令兵愣了一愣,认真的想了一想,老老实实答道:“回禀刘威虏,城西有枯树,或为雷击!”
“哈,哈哈……”
骆隆眼睛一转,瞬间会意,放声长笑,直笑得前仰后倨,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死死拽住马鬃,轻轻拍着马首,笑道:“刘威虏,君且前往溉而灌之,骆隆不陪也。”言罢,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刘浓目逐其离去,晒然一笑,拔转马首,随传令兵而走。焉知,传令兵却未予向西,领着刘浓穿营过帐,来到城东一处高塔,脸颊包着笑意,把手一摆:“刘威虏,但且入内。”
此乃瞭望塔,极高极伟,约有二十丈,站在台下一望,如剑指天,仿似欲搅落满天星辰,看得久了,又潺潺危危,直欲倾倒于面前,将人辗作齑粉。
刘浓把飞雪交给传令兵,穿过一排铁甲走入塔中,内中火把四起,沿梯而上,鼻尖嗅尽焦油味,绕柱旋廊直至塔颠,数十名精锐亲军成圆型守侯。
塔中有塔,祖逖正坐于其上,朝着刘浓招手:“瞻箦,且来,烹上一壶。”
刘浓微微一笑,按剑跨上丈许小塔。
青苇席沿塔而铺,中摆一案,内置各色琉璃茶具。
“此茶具得自郗公,郗公常言,汝极擅弄茶。而今,大战方歇,夜难成眠。故而,请汝前来,煮茶一壶,可否?”
祖逖未着铁甲,头戴高冠,身披缓袍。挥袖之时,有徐徐清香拂来,显然沐浴方毕,面容虽依旧清癯,却平添几许飞扬之气。
“固所愿也,何当请尔,奈何……”
刘浓瞅了瞅身上的铁甲,面显难色,继而,星目吞光,索性当堂卸甲,一阵锵锵之后,楚殇插廊作木人,套以乌墨甲,随后,摆了摆手脚,跪坐于席,笑道:“刘浓失礼,尚望将军莫怪。”
他脱甲之时,祖逖一直注视,此时此刻,情不自禁的拍案赞道:“瞻箦,豪杰也!身不存物,洒脱如斯,当得美鹤之名!赤心中顾,纵横捭阖,当得江虎之威!快快煮来,吾等待已久矣!”
“将军,稍待!”
刘浓见祖逖气色极好,心中也极是愉悦,当即培火调水,精心为祖逖煮了一壶茶。待得茶毕,二人各执一盏,徐饮漫神。
清心之茶,可以却疲,祖逖慢饮一盏,神情更增几许儒雅,捋着短须,笑道:“昔日,祖逖居苇芦,与好友促膝终夜,纵论世事。闻鸡中起,弃赋舞剑,愿为天下安。而今,好友已去,祖逖残存,时有思之,不甚感概。”言罢,捉着茶盏徐徐而起,走到塔廊侧,伏身于廊,放眼望向塔外。
刘浓默然走到他身侧,背负着手随望。星月低滴,仿佛摘手可捉,晚风轻清,来回盘荡于胸,令人胸怀欲开,却未尽开,隐约成怅。
转首看向祖逖,只见他目光敛海,深不可测,知他必然想起了刘琨,刘并州。稍稍沉吟,轻声漫咏:“胡茄五弄枕悲戈,摇却星月寥入河;千乘万骑突北来,不敌越石一阙歌。”
“妙哉!!”
祖逖大赞。
刘浓所咏之赋乃刘琨生平最为人称诵之事。
昔日,刘琨守晋阳,匈奴数万铁骑忽然压境,围城七日,刘琨见援军未至而守军大乱,心忧如焚,随即记起楚汉大战时,四面闻楚歌之事。当下便独立于城头,迎着瑟瑟冷风,吹了一曲胡茄,而后,又命城中士卒尽吹《胡茄五弄》,胡骑听了大悲,一个个泪流满面而思念家乡,继而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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