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刘伶好酒至此,生下来的儿子都是傻的,刘浓的父亲也不例外。在刘伶死后的第四年,刘浓出生了。按时间推算,他的傻爹是在服丧期间把他给种下了。所以,他一出生,便受尽白眼,祖母许娇一气之下,便让他们母子分族而居,虽没有踢出族谱,但也差不了多少。傻子生的儿子也好不到那儿去,刘浓八岁了,却连话都说不大清楚。
永嘉之乱后,北地士族纷纷南逃,他的祖母便趁此机会,给了他母亲一些钱财,再指给了几个随从,便弃之南回沛郡。刘浓的母亲只是他那傻爹的小婢儿,是个逆来顺受的命,失去了家族的依靠,如何管得住那几个随从。便有人抢了财物而走,幸好这个来福忠心事主,拼命保护,才让母子俩得以存命,并带着他们母子俩逃到了这建邺城。只是,他们财物已经耗尽,刘浓的母亲又染病在身,眼前是一片灰暗。
而就在此时,刘浓被穿越了,一个雷霆将后世之人劈到了他的身上。面对此景,他在江边呆坐了三天,理顺了一切。眼前的当务之急,便是急需钱财,为母亲治病。再有就是注籍,免得被人当成流民。最好,还能借到些经学书籍,东晋名士尽皆谈经论玄,若没有这方面的书籍,将来他就得不到别人的品鉴。没有士族做依靠,没有名士推荐,他想要出头,那是天方夜谭。而晋时的文化都掌控在世家门第之中,他们左右朝局,声言必称苍生,便是有这书籍垄断作为凭仗。
短短月旬,他已拜访过不少南渡而来的江左新贵,这些人在北地时都与刘伶有旧,可是谁会把他一个小屁孩放在眼里,吃尽了闭门羹。
好在,卫玠来了。
卫玠与潘安交好,潘安与自家祖父交好,多少沾点关系。他曾经在后世看过关于卫玠的生平,说他是个不拘小节,极有思想的人物。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卫玠身体不好,是个短命的,还没有后人。自己若是应对得当,不仅借得到钱,注得了籍,说不定还能得到他的那些书籍传承。
有了这些,他便可以一步一步来,雇豪奴、建庄园、习诗书、养名望、出将入相,打造出一个门阀世家来。沛郡刘氏,弃之便弃之,终有一日,让其悔之晚矣。
一切,尽在掌握。
第三章心不可欺
下半夜,入秋的江南湿气甚重,巷子两侧虽有夜灯挑着,入眼之处仍是一片蒙蒙。卫玠辞别了王导与诸公,跨上了牛车,前往早已托人备好的居舍。
这些天舟车劳顿,又逢围观,再遇深夜长谈,头上两侧穴位犹若针扎,阵阵的刺痛让他皱起了眉。
自小,他便体质虚弱,被父母藏于深院之中,等闲不可视。可是如今,接二连三的遭遇让他交瘁了心。伸手捏起搁在车中的金丝楠木小手炉,一阵暖意从手心传至全身,细细一阵闭目引导,他才喘出一口气来。
这王导倒是体贴,知他体弱,便在车中给他备了手炉。原本王导想留他夜宿,他却一再坚持不居,非是他惧那些幕名而来的名士辩难,实是他身体再也吃不消。以他之才,虽不至如三国时孔明舌战群儒,但若谈经论玄,这晋时天下,恐再难有人出其左右。
牛车踏在夜雾之中,声音清脆。他坐于其中,随车而微摇,渐渐的困意泛生,便歪在车壁小憩。
这时,牛车突然一顿,将正要沉入梦境的他惊醒。挑帘一观,还未至居处,便略带着恼意的问道:“为何停下?”
车旁的随从答道:“公子,有人在车后尾随!”
借着月色看去,秋巷深深,雾影绰绰。虽辩不清相貌,但依稀可见得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在牛车后跟随。他们离得远远的,车停人停,车走人走。车夫与随从高声喝问,也不答话。
“别管了,走吧!”
卫玠身子疲乏之极,心生不耐,只想回到居舍早点休息,便吩咐车夫加快速度。管他是谁,若是强人也断不可能带着小孩行劫。况且还在这乌衣巷中,这里可是王、谢望族所居之处,是江左最为权贵的门阀世家。若真是强人,三五个呼吸间私兵齐出,便能将他们二人料理。
星月高高,雾寒深重,建邺城内一片安宁,不闻任何声响。
卫玠洗沐之后,精气神略见回复,便上床安憩。睡得云里雾里,隐约见到了亡妻乐氏,正在两眼相顾泪茫茫之时,一阵扣门声响起。
“公子,公子……”
他披起肩衣,又觉一阵头晕袭来,赶紧稳住身子。还没有下床,便不悦的道:“为何深夜敲门,王公便是如此训导你们的么?”
随从在外答道:“小人本不想打挠公子,可是那两人在院外站得已久,又说是公子的故人之后,所以……”
“故人之后?”
卫玠眉头锁得更紧,若是故人,怎不在王导府中相见,却于深夜拜访,如此不知礼数。正想不予以理会,却听那随从在门外又道:“他们有物凭证,说是公子见了必知!”
“哦!”
有物凭证,到底是谁?
卫玠心中好奇被勾起,便打开了房门,接过那随从递过来之物,一看之下面色微变,问道:“来人现在何处?”
随从答道:“正在院外,候得已有一个时辰!”
卫玠看了看夜色,天将放晓,最是黑暗冷凛之时。有风吹过,身上更觉冷意直浸,一个时辰,如此天气怕不冻坏?
赶紧说道:“快快请进来!”
“诺!”
随从应声而走,直直的奔向院外。脸上则带着笑意,怀中多了几枚钱,虽然不多,只能打点酒喝。可是,奈不住那位小哥的一张甜嘴啊。他只是个下等庶民随从,却得一位士族小郎君称赞了半夜,说他风度迷人,如何不喜。
院门之外,刘浓和来福正缩在墙根里。
来福个子宽大,迎在风口处,替自家小郎君遮挡着秋寒之风,憨厚的脸上露着不解,问道:“小郎君,我们为什么不在巷子里堵着他,反而要到这里来受冻呢?”
此时夜重,门灯挑着来福的影子,影子里衔着刘浓。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跺着脚,说道:“来,来福,你不懂,当街去拜见他,那是失礼。咱们在这里等,这叫程门立雪,获得同情。咱们没有资本,要想空手套白狼,总得下点别的本钱!”
他这一说,来福的头更大了,一双眼睛转来转去,也搞不懂什么是程门立雪,什么是资本,还有空手套白狼。这建邺城既没有下雪,也没有白狼呀!不过,自从这小郎君摔了那么一回后,经常口出天语,无人能懂,他已司空见贯,呵呵笑道:“小郎君说的,来福都不懂。不过我知道,小郎君,一定会有出息的!”
说着,他壮着胆子,伸出自己的手,紧紧的将小郎君的双手合在了手心中,嘴里嗫蠕:“天冷,来福给小郎君捂捂,小郎君别,别嫌。”
“来福……”
刘浓抬头望着来福,见他脸上满是窘迫,显然是怕自己嫌弃。而自己的手合在他粗燥的手中,暖意直渗。眼睛慢慢的红了,眼角的泪水欲出未出,微微向来福低首而礼,沉声说道:“来福,若是有朝一日,刘浓能得富贵,一定不忘你的恩义!”
来福听得大惊,呼道:“小郎君,这如何使得,来福只是个粗鄙之人,来福当不起,来福……”
便在此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院内泄出灯光,将巷中映出门面大小一片昏黄。卫玠的随从自那昏黄中踏出,直若黎明初现。
“两位,公子有请!”
刘浓屏声、静气,整了整衣冠,朝着那随从一个拱手,朗声道:“刘浓谢过王訚兄!”
“谢啥,人活在世,谁没有个危难之时,互相帮衬也是应该!”
王訚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自己,呵呵而笑,挑着灯,引着二人走入院内。眼光掠过刘浓,见他年龄身段甚小,且又处于困境之中。但神态举止却落落大方,步伐也迈得不徐不急,走在院中仿若闲亭胜步。他们在那门外闲聊之时,这小郎君虽是在奉承自己,但却让人不觉有过,反而还犹似如沐春风。而观其接人待物,也是礼仪温和,一点也不似那些士族郎君以倔傲而自居。
他是王导的随从,随着王导耳闻目染下,所见过的世家小郎君也多了。若真要论风貌知仪,以他的见闻来看,恐怕只有自家小郎君王羲之才能与其相比,心中不由得暗赞:“真是璞玉初具,正逢烟尘!”
“小郎君,当心!”
王訚转过了一处坑地,怕刘浓摔着,挑着灯将身后照得通明。正是,你若投挑,我便还之以李。
院子虽然不大,但也有三进四落,夜间也观得不清晰,刘浓只知道穿过了庭院,又转出了曲廊,便进入了内间。
内间,灯火四明。
刘浓见到卫玠之时,他正席地而坐于室中,手里把玩着一物。这是一方砚台,砚台边纹着一支素白梅花,名唤梅花墨。此物原属潘安,那梅花正是潘安亲手所纹。潘安与刘伶结识之后,极喜刘伶的风度与见识,便将这梅花墨赠于了刘伶。得到此物后,刘伶面色不见欣喜,却于当场着墨,写下了《北芒客舍》一诗,回赠潘安。
相似小说推荐
-
超级军霸 (大肚果果) 起点VIP2016-11-13 军事战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国仇家恨,焉能不报,手握神器九重天功德塔,且看岳维华来到1900...
-
回梦奇缘 (沉情一叶) 起点VIP2016年11月15日 两宋元明风无相,梦无痕?惊觉梦中事,竹缘奇梦回!一位少年采药时遇怪风,被卷入竹林伏羲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