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远突然明白,这些年随着师父云游天下,走遍了大宛和周边诸国,要说对这天下的了解,恐怕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他。更不用说那些远游都不出剑南道的弱质书生了。
这策论对于徐明远来说,其实是优势,有据可依比起那些无稽之谈,孰优孰劣,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
徐明远把剩下的五十策一并看完,然后铺开纸笔写了一页小楷,这才吹了油灯躺下睡觉。
房门和窗户都开着,不时有山风吹来,倒也不觉燥热,今日徐明远也是有些累了,不一会便是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徐明远便是起床了。他先到山下河里挑了两桶水到水缸,简单洗漱了一下,练了一会剑,接了又坐在门槛那抠脚丫的师父丢来的酒葫芦,踏着“下山”下山而去。
进了蜀州城,在路边小摊花三文钱吃了碗凉粉,徐明远便是片刻不敢耽搁的赶往书院。
在书院门口刚好遇到周斌杰,徐明远拉着睡眼迷蒙的周斌杰进了书院,总算是赶在早钟响之前进了教斋。
今日没有先生升堂讲学,所有课都在教斋。书院的课程很宽泛,除了儒家经典之外,诸子百家、讲武、水利、算数都有教授。
而且书院最注重的还是学生的自我钻研,教习要做的是读书方法的指导。所以早上教授《诗》这一科的教习讲了半个时辰后,便是让大家自己看书思考,有问题再提问。
徐明远左右看了看,周小胖早趴在桌上睡着了,白墨楼还是坐在窗边看风景,而曾清怡那小妖精,也是一手托着脑袋,摇摇晃晃想见周公了。
徐明远翻开桌上的《礼记》看了起来,这是早上他自己带来的,四书五经他从小没少看,既然科举要考,所以他也是趁着在书院课上无聊拿出来温习温习。
待到钟声再响后,等曾清怡出去了一会,徐明远才是慢步向着桐院走去,他才不想像昨日那般被众人视作眼中钉。
到了桐院,徐明远径直到厨房炒了三碟小菜,饭是书院的食堂送来的。三人坐在梧桐树下吃了午饭,徐明远刷了碗筷,又提了一壶凉茶,才是满足的躺在了树下的躺椅下。
看来是昨天的故事讲得好,还有那一式飞剑的诱惑足够强大,所以今天曾清怡也没找他麻烦。
徐明远和曾夫子聊了一会草原风情后,又是问了一些科举上的问题,总算是让科举到底要考些什么在脑子里有了整体概念。
下午的课和早上相仿,徐明远听着那教习讲完,便是开始低头看书。他列了一份重要书单,接下来的日子他要将这些书多翻几遍,那两个月后的秋闱也就有些把握了。
今日徐明远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少受了不少白眼。不过他还是发现那王子琪多看了他几眼,目光不善,看来多半是是将被曾清怡拒婚的仇恨转移到他的身上了。
对于王子琪,徐明远还真没怎么放心上,正如夫子所说,心胸狭隘之人,终究难成大事。以王子琪那点伎俩,除非那王驼背不要脸面出手干预,否则只能让徐明远吃的死死的。
散学后,他和白墨楼、周斌杰三人又是招摇过市的出了书院,换了家酒楼,喝了个半醉,才回道观。
……
转眼间已是三日过去,今天便是书院的每月一次的辩论的日子,徐明远换了件半旧青衫,一早就到了书院。
今日的书院门口停了几辆华丽的马车,看马车上显眼的印记,便可知道这马车主人身份之尊贵。
徐明远便是认出了其中一辆是蜀州刺史府里的马车,至于其他几辆,无不是蜀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徐明远没想到只是书院的一次辩论便能让一州刺史亲自莅临,更有数位城中权贵相伴,可见这辩论受重视的程度。
进了书院大门之后,有一处平整青石铺就的宽阔石坪,此时已经站了不少书院学生。而石坪旁的一棵十丈高的老槐树下,此时摆了十几张太师椅,还有两张矮几,几上笔墨纸砚齐全。
徐明远伸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阳光,在人群里找到了抬头看天的白墨楼和站着都快睡着的周斌杰。
徐明远伸手扶住差点向前扑去的周斌杰,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苦恼的轻声问道:“这辩论不会就在这石坪进行吧,现在时候还早太阳就这么毒了,再过会不得被烤焦了。”
“就是!就是!我这都快被烤熟了,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这规定。”周斌杰见徐明远来也是醒来,揉了揉眼睛,又扇了扇被汗湿的衣衫,咧嘴抱怨道。
白墨楼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扭头看着徐明远和周斌杰微嘲道:“这规定书院自五百年前安平先生建立书院便定下了,怎么,你俩还想推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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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南诏乱战与和
宽阔的石坪此时已经站着三百多名书院学生,还有陆陆续续来的,多是三五成群,低声闲聊讨论着。
太阳渐高,虽然石坪旁也有几棵高大古木,却是没有一个学生站到树下乘凉,可见书院院规确实深入人心。
再说这边,周斌杰自知不是白墨楼的对手,所以直接无视了他的嘲讽,转而看着徐明远笑着问道:“远哥,你今日可要拿第一啊,我银子都准备好了。”
徐明远点了点头,信心满满的说道:“这自然不在话下了,你俩就把银子好了,看我如何舌战书院诸生。”
“你就别先夸口说大话了,先不说那郑直已经连续三次夺得辩论第一,就是王子琪也曾数次得过第一。书院四百学生,又岂会尽皆沽名钓誉之辈,能言善辩之士,比比皆是。”白墨楼轻摇着手中玉扇,声音清冷地说道。
“书院人才济济自然不假,不过我说小白,你这个死当谥文正的宰相之才,在这辩论上夺了几次第一啊?要我说,那郑直和王子琪在你面前还有些不够看吧。”徐明远点了点头,又是有些疑惑的看着白墨楼问道。
“远哥你猜的一点都没错,要放两年前,书院辩论第一还真是他一人独领风骚。从十三岁到十六岁,一连三年拿了辩论第一,名声之大,听说连长安那边的国子监都惊动了。那王子琪在他面前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那郑直恐怕连话都说不利索呢。”周斌杰啧啧道,言语间也有几分敬佩。
白墨楼轻摇玉扇,荣辱不惊,还真有几分韬光养晦的意思。
“两年前?要是小白真这么厉害,那这两年那王子琪和郑直怎么拿的第一?”徐明远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白墨楼竟然如此彪悍,不过转念一想,又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嘿嘿,这个嘛……”周斌杰瞄了一眼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僵的白墨楼,凑近了徐明远一些,小声笑道:“两年前女魔头在辩论上横空出世,直接连胜了白墨楼五场,他心灰意冷,从此在辩论之上不再出声,所以那王子琪和郑直才有机会拿的第一。”
徐明远有些怜惜看着白墨楼,轻声叹息道:“女子会武又会文,真是天之不幸,男人之不幸啊。”周斌杰连连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白墨楼一收玉扇,冷着脸看着两人,冷声道:“曾清怡对于辩论确有独到之处,我输给她无话可说。不过你俩大男人,被人家一小姑娘撵得上蹿下跳,还好意思怨天尤人?”
徐明远伸手拦住还想辩驳的周斌杰,转了个话题问道:“我看书院门口停了几架马车,怎么一场辩论都能来那么多大人物?”
白墨楼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清冷地说道:“近来西南局势有些紧张,南诏和吐蕃眉来眼去,恐怕这次的辩论便和此事有关。高刺史今日到此,多半无疑了。”
“南诏?”徐明远眉头微皱,摇了摇头道:“南诏可是大宛一手扶持的,要不是被逼急了,肯定不会倒向吐蕃的。”
白墨楼微微颌首,刚想说话,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喧闹的人群也是渐渐安静了下来,白墨楼也是不再说话。
徐明远探头看去,人群分开一条道,一身青色长衫的院长曾宽和一位身穿紫色绫罗的圆领衫的清瘦中年男人并行。他们身后还有三四位穿着绫罗绸缎常服的官员,尔后是几位书院德高望重的教习,王陆启便在其中。
书院诸生呈扇形围着那颗老魁树,曾宽一行人径直走到那老魁树下,站到了椅子前。曾宽看着众人,微笑着说道:“今日日光毒辣,诸位能够恪守书院规矩,我很欣慰。”
书院诸生默然无语,不过脸上都有着些许自得,这是属于崇州书院的自信,也是傲视剑南道诸院的傲骨。
徐明远的目光落在那紫袍中年人身上,这位应该便是蜀州刺史高括了,紫袍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方能穿着,蜀州城里除了高刺史,再无三品大员。
蜀州在剑南道向来有些特殊,有着蜀中之蜀的称谓,历年在蜀州为政的官员,仕途一般不会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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