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点点头,带着康兴安一声不吭地跟着刘知行走了。
从马车到船上这短短的四五百步路程,让张力心中很不是滋味。
不少穿着三四品武将官服的武官谦恭地垂手而立,而品级更低的武官则直接跪地避让!
而他们避让的,仅仅是一个七品的文官而已!
大明武官地位之低下,由此可见一斑!
张力有些走神了,他胸中只觉得有股恶气,迟迟吐不出来!
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代,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竟是如此模样!
这样重文抑武的风气,大明又怎能抵抗得住精于骑射的建奴!
罢了,自己想这些,又有何用?
张力苦笑一声,随着刘知行登上了最大的那艘海船。
……
登州府蓬莱县。
一夜的颠簸之后,海船缓缓靠了岸。
一下海船,张力就被带到了刘府。这刘伦此前做过一任蓬莱县的县丞,故此在蓬莱县也有一处府邸。
张力第一次见到明代官员的宅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大门之外首先是一道墙门,这墙门有四扇,全是用木作骨架,用筷子粗细的竹篾条竖着编制而成。中间是一块木质的横板,刻着红绿两种颜色的花纹,看起来相当精致。
最显眼的除了大门门匾上“刘府”二字之外,就数门前的那副对联了。
张力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了那两行草书,上联是“两袖入清风,静忆此生宦况”,而下联是“一庭来好月,朗同吾辈心期”。张力琢磨这刘大人倒也有些雅致,看来至少自诩为清官吧。
因为要给小刘宣施针,张力和康兴安被安排到了靠近内宅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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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夜宴惊变
来到厢房之中,刚刚放下行李,康兴安兴奋的神色溢于言表:“力哥儿,啧啧,这刘府可真宽敞,比那孔老爷的宅子气派多了!”
张力笑道:“孔老爷那也就是小小的乡绅而已,他的宅子哪里能与堂堂朝廷命官的府邸相提并论?”
康兴安点点头:“那倒是。”随后又有些患得患失,“力哥儿,如果小刘宣的脑袋治好了,咱们是不是会被扫地出门?毕竟咱们这身份……”
张力摇摇头,笑道:“那小刘宣年纪太小,伤势恢复起来比较慢,我估摸着咱们这个月都能在这混吃混喝呢!”
康兴安嘿嘿一笑,道:“力哥儿,那你可得慢慢治,慢慢治啊!”
张力笑骂道:“你这小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正准备出门见识见识蓬莱县城,门外便传来刘知行的声音:“小郎中——”
张力有些诧异,此前已经给小刘宣施过针了,不知刘先生找自己有什么事。
正琢磨间,刘知行前脚已经迈进了厢房:“小郎中,有件事我必须得叮嘱你一下。”
张力有些茫然:“哦?”
刘知行一看张力的模样,哈哈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原本与你也没什么关系。”
这话张力就更听不懂了,没什么关系又来叮嘱自己干嘛?
刘知行道:“今日父亲大人要在府中设宴,宴请登州府的一众官员,其中就有知府李大人。这晚宴之时,小郎中你和康兄弟就在屋中待着,万万不可出来。”
张力听懂了这话,意思也就是自己身份低微,又不识礼数,怕自己冲撞了登州府的官儿。
嫌老子碍眼?老子还懒得伺候人呢?!
张力腹诽归腹诽,脸上却是挂着一副郑重的神色:“在下知道了!到时候我和安子一定在屋中寸步不出。”
刘知行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走出门去。
康兴安是个心大的,见张力沉默不语,急切道:“力哥儿,咱们出去玩玩?”
“不去!”
“那咱们干嘛?”
“睡觉!”
……
华灯初上,刘府中一片觥筹交错之声。
厢房内,张力看着桌上那几盘小炒,委实没有什么食欲。
康兴安却不管不顾,自个儿大快朵颐。
“力哥儿,你说刘大人外面那宴席都吃些什么?”康兴安有些好奇地问道。
张力笑道:“当然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席上的酒菜,咱俩肯定一辈子都没见过,就更别说亲口尝过了……”
正说话间,外面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
“不好了,李大人犯病了!”
“快!老爷有命,快去请郎中来!”
“要请城中最有名的郎中啊!”
张力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偷偷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
康兴安放下碗筷,也跟着凑了过来:“力哥儿,咋回事?”
只见屋外走廊里仆役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整个院子里一片混乱。
张力思索片刻,道:“安子,我出去看看情况。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话刚落地,张力就推门而出,只剩下康兴安呆立当场。
张力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观察着宴客厅里的情况。
厅堂中里最显眼的是四角摆放着四个很大的花瓶,足有一人多高。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花瓶画的是蝙蝠、梅花鹿、寿桃,寓意是福禄寿的意思;另一角的花瓶则画着一幅松下高士图。大厅远端的两个大花瓶看不清楚,估计也是画的吉祥如意之类的画儿吧。
大厅正中摆着三桌席面,不过所有人都不在席面上,而是围着一名瘫坐在太师椅上的红袍老者。
由于距离较远,张力也看不清楚那红袍老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来了好几拨丫鬟端着铜盆,有人不停地投了毛巾给老者擦脸。
刘伦显得十分焦急,他轻轻拍着那红袍老者的胸口道:“李大人,你感觉怎么样?下人已经去叫郎中了,很快就会来了!”
“热!热……”
刘伦立即转头对一名丫鬟大声道:“快!再投一根毛巾来!”
“头痛……痛死老夫也……”
一听这话,刘伦顿时束手无策,急得连连搓手。
“纪郎中来啦!城里最有名的纪郎中来啦!”一名小厮扯着嗓门大声喊道。
厅里众人将目光顿时转向了厅堂大门口。
张力也看了过去,只见一名五十多岁,相貌清瘦的郎中正快步走了进来。
第一次见到明朝的郎中,张力不禁多看了两眼。
只见那老者穿着青布曳撒,腰系小皂绦,头上戴的是圆帽,脚上穿的是白皮靴。
老者身后还跟着三四个童子,每人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药箱。这副行头打扮,说明了他的身份。
“纪郎中!你来就好了!快给李大人看看,急死老夫了!”刘伦急得满头大汗,这知府李大人乃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若不是有着同年这一层关系,堂堂四品的李大人根本就不可能屈尊来一个七品的经历家中赴宴。哪曾想,欢喜之中哪会出这么大的难堪状况!
刘伦曾在蓬莱县做一任县丞,纪郎中与他也算相熟。纪郎中对刘伦作了个揖,道:“小民见过刘大人。”
此刻刘伦哪管这些礼节,连忙招手道:“纪郎中无需多礼,快快给李大人看看!”
纪郎中点头道:“得知是李大人犯了急症,小民已经让药童带着常用的药材前来了。如果找到病因,可以立即煎药!”
这话听得刘伦连连点头,纪郎中果然是有心人。
纪郎中快步走到李大人身前,开始号脉望诊。
片刻之后,纪郎中微微一笑,朗声道:“药童过来,听方抓药!”
“哗——”宴客厅里响起一片惊异之声。
“这,这也太快了吧!”有人轻声叹道。
“不愧是纪郎中,不愧是府城医术第一的纪郎中啊!”有人惊赞。
“我刚才怎么说来着,只要纪郎中前来,哪有不药到病除的!”更有人信心在握。
……
刘伦紧绷着的神经也松了许多,见纪郎中正吩咐药童拣药,却也不敢打扰。
纪郎中皱了皱眉,对药童道:“我说药名,你们立即给老夫把药箱打开!”
刘伦面露不解之色,纪郎中道:“毕竟患病的是知府李大人,我怕药童分量拿捏不准,所以我亲自来拣药。”
原来如此,刘伦松了口气:“纪郎中果然老成,有劳了。”
纪郎中连珠炮一般吩咐道:“羌活,独活,藁本,防风,甘草,蔓荆子,川芎……”
药童们打开药箱,找到对应的药材,纪郎中每样药材各取所需分量,然后让一名药童下去煎药了。
张力一听这些药名心里就明白,这不是“羌活胜湿汤”么?这方子的确是可以治头痛发热,只是自己没有亲自把脉,不敢断定效果到底如何。
趁着煎药的功夫,纪郎中对刘伦道:“刘大人,知府李大人这头痛发热是风湿之邪侵袭肌表所致。我用这‘羌活胜湿汤’可以祛风,胜湿,止痛,应该可以药到病除!”
刘伦心里乐开了花,连连道:“纪郎中果然医术高超!”
厅中众官员也开始对纪郎中的医术吹捧起来,听得纪郎中很是受用。
没过多久,药童将煎好的汤药端了上来,纪郎中赶紧亲手给李大人服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纪郎中胸有成竹,拈须道:“药刚入腹,还需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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