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天悯人的玄青道长和几位师兄弟数次爬上矮岗,居高临下统计流民人数,以便调集粮食展开赈济,可灾民源源不断涌来,怎么数也数不清,最后玄青等人不得不忍痛做出有多少米煮多少粥的决定,并火速派遣两名腿脚快的小道士火速进城,把满肚子鬼主意的朱道临请回来住持大局。
朱道临听完两名师弟的讲述头大如斗,这几天他也听到流民中的一些言论,非常仗义的应昌培还在百忙中派来老管家,询问两万石粮食够不够用?并告诉朱道临最近粮价开始上涨了,若还要大宗购粮那就趁早买,否则下去会越涨越高。
朱道临不用多想,就知道其中存在阴谋,第一个遭到朱道临记恨的对象是金陵四大粮商,其次是为了官声和脑袋上的乌纱帽不择手段推卸责任的官府。
可不管如何记恨,朱道临目前没能力去报复人家,甚至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沉重压力下的朱道临在一番恼怒之后,意识到短短时间内声名鹊起的紫阳观甚至自己本人已经引起某些人的不满,紫竹园若不是坐落于金陵城内,绝对难逃成千上万流民包围的命运。
反复分析之后,朱道临找来负责紫竹园总体建造的赵训庭,把紫阳观目前面临的严峻局面告诉这位兢兢业业的技术官僚,把紫竹园东跨院里的三百多名可怜孩子托他照看,然后乘马车赶往应家总号,与数钱数得不亦乐乎的应大掌柜关上门密商半个多时辰。
得到应昌培立即派人想方设法购买十万石粮食的支持后,朱道临立刻返回被两万多流民围得水泄不通的紫阳观。
登上四轮马车的朱道临和出门送行的应昌培都不知道,不远处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四轮马车刚刚离去,应大掌柜尚未转身进门,不远处一名地痞打扮的年轻人已悄然离开,一刻钟后出现在秦淮河畔的翠微斋后院正堂上。
端坐主位上的锦袍青年听完家丁长达半刻钟的禀报,满意地赏了家丁二两银子,挥挥手将跪地磕谢的家丁打发之后环视左右:“你们几位怎么看?”
年逾四十身形瘦高的翠微居大掌柜张贵芝双眼微转,看向对面把玩掌中玉球显得神清气和的周师爷,显然不愿意抢这个风头。
坐在下首浓眉大眼的华服青年却抢先说道:“姓朱的道士急匆匆赶往应家总号找应老三,完了又急匆匆乘马车朝城北走,肯定是紫阳观的粮食快没了,情急之下只能找应老三帮忙购买,否则他哪用这么着急?”
锦袍青年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周先生以为如何?”
富态的周师爷停止转动掌中两个玉球,捻着稀疏的胡子从容笑道:“义和少爷目光敏锐,连日来不辞辛劳上下奔忙,当居首功啊!”
四大粮商之首的严家少爷严义和很是得意,但他没忘记恭维一下主座上的锦袍青年:“全靠小侯爷料事在前,指挥有方,在下只不过跑跑腿,到几位世叔世伯家里递个消息罢了。”
“还有周先生,要不是周先生在宴席上说动应天府几位大人,把成千上万流民引过去,我严家有再多粮食也没用,其他几家也不会欣然同意涨价,这连番动作一下就把紫阳观逼到险境。”
“再过两天,周边百里之内听到消息的上万流民定会汹涌而来,到时几万流民聚集在大兴土木的紫阳观外,要是没了吃的活不下去,谁敢保证不会铤而走险啊?哈哈!”
众人哈哈一笑,主位上的小侯爷张德义也笑了,笑完极为感慨地长出口气,略显苍白的脸多了几许血色:
“这两天,每每想起应家总号日进万金的兴旺,想起应家几大商铺客商云集争相抢购的盛况,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啊!要不是近一个月的暗查,谁能想到一次次引发全城轰动的背后,竟然是个毫不起眼的道士。”
“唉!说起来也怪我疏忽了,若是朝天宫聚众发卖那五座西洋大座钟时我多留意一下,如今又怎么会轮到应家风光啊!”
一直没开口的翠微居大掌柜张贵芝连忙站起,弯下腰惶恐认错:“小侯爷千万别这么说,早在朱道长到铺子里出让水晶球的时候,小的就该禀报侯爷,之后那朱道长又到铺子里买走两件唐朝三彩奔马,小的仍然没有重视,小的一错再错,才误了小侯爷,辜负了老侯爷这么多年的信任和栽培。”
张德义大度地摆摆手:“贵叔坐下吧,虽然你也疏忽了,但我知道这事不能全怪你,金陵城那么多有钱人,到我翠微斋花个一万八千买几件古董珠宝是常有的事,谁能想到一个年纪轻轻普普通通的道士,竟然是个背景深厚的大海商?若不是周先生提议弄清来龙去脉,恐怕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文质彬彬的周先生笑着出来打圆场:“小侯爷没错,贵芝兄也无须自责,若不是历经一个月的暗查,又请动老侯爷麾下中城兵马司的陆指挥大力相助,谁能想到多年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茅山派,竟然暗藏如此深厚的实力?”
“虽然镇守三山门水关的几个千户声称毫不知情,漕帮两位堂主也矢口否认,同时碍于道门势力和应家背后的魏国公,我们停止暗查不再寻根问底,但得到的结果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唉!若是换成别家而不是应家,我就不用这么苦心布置日夜操劳了。”
张德义说完再次叹息,历来都是直截了当仗势欺人的小侯爷,在各种顾忌之下难得地按照商场规则玩一次阴谋,确实很不容易,哪怕让隆平侯张拱薇张老侯爷得知后责罚于他,相信转个背之后张老侯爷也会对儿子的进步深感欣然的。
周师爷见状,再次含笑鼓励:“小侯爷无需叹气,古语云: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经过小侯爷的精心布置,以及大家的同心协力,机会已经摆在眼前,当务之急是尽快抓住机会,派个合适的人和朱道长见个面,一切将会水到渠成。”
“至于应家老三那边,小侯爷只需摆桌宴席即可,彼此都是德高望重的勋贵士绅世家,和气生财嘛,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张德义心情大好,看到自己的狗腿严义和跃跃欲试的样子,犹豫片刻果断吩咐:
“贵叔和姓朱的道士熟悉,他不是喜欢古玩字画吗?等会你跟我回家,搬几件永乐朝成祖御赐的珍品回来摆在货架上,然后请他来做客,义和你从旁协助,请他去最好的酒楼,要不上徐妈妈的花舫,吩咐徐妈妈找几个清倌人给他开苞,然后告诉他翠微斋是谁家开的,如此一来,不信拿不下他!”
“遵命!”
老家人张贵芝和浓眉大眼的严义和齐齐站起,脸上全是自信的笑容。
第三十一章发动群众管群众
日头偏西,寒风凌厉。
幕府山南麓的紫阳观所在地,烟雾缭绕,随风飘荡,从道观工地下方的谷地到南面两里外的三岔路口,从西边的一带矮岗到东面三里远的北固山下,方圆六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流民。
临时架设的五十多个简易火灶四周,围满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的流民,数以千计的老弱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未知的命运,哭泣声、呼唤声此起彼伏,看得马车上的朱道临触目惊心。
脸色黝黑身材敦实的车夫老史不时挥动长鞭,打出清脆的破空声清出条车道,熟练地驾驶马车绕过一堆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身躯,穿过一群群神色麻木的妇孺之间,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朱道临送到小溪旁的木桥头,早已等候多时的玄青道长等人急忙上来相见。
脸色阴沉的朱道临越过小桥大声说道:“让成千上万的流民乱哄哄的绝对不行,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巨大混乱,一旦乱起来别说施粥了,我们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成问题。”
“中午还有几十个衙役帮着维持,可下午全撤走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叫你回来就是要商量出个主意,看看如何应对才好,这么多流民我们心里也怕啊!”负责率领十几个徒弟维护秩序的五师叔玄方已经累得浑身尘土,嘴唇干裂。
朱道临在几位师父师伯面前停下脚步:“师傅、师伯师叔,太阳快下山了,转眼天就黑下来,到时更难办,所以客气话我不说了,真信得过我就全权交给我处置,所有人都必须听我调度,行吗?”
玄青道长绝对信任给自己带来巨大帮助的徒弟,相信曾在军中呆过几年的朱道临一定有办法。
大师伯玄岳和二师伯玄玑相视一眼,齐齐点头,五师叔玄方担心朱道临太过急切粗暴,反而容易出事,可犹豫良久自己也没办法,最终只好表态同意了。
朱道临不再迟疑,转身向师叔玄方发出第一个命令:“五师叔,麻烦您尽快召集我们的三千工匠和民夫,从中挑选出一千个年轻强壮的马上吃饭,剩下的帮助寻找红布白布和棍子,然后让吃完饭的一千人把白布红布缠在头上,每人一根齐眉棍,分成五十人一队再选出个人当头。告诉他们:干完事情每人发二两银子,没选上在后面帮忙的每人一两!”
“然后您老马上命令这一千人以五十人一队分头出发,强行把漫山遍野的流民分开,驱赶到十个相互距离不低于五十步的地方坐下,遇到反抗或者大呼小叫的就往死里打,否则形不成威慑,只要办好这事,就算成功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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