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榕的算盘打的很响,这柳氏不但眉眼周正,身段婀娜,眼下也才三十出头,正是女人的好岁数,到手之后,着实有几年享受。这且不说,杨家人丁单薄,杨承祖又在病中,只要柳氏愿意,完全可以从杨家带一大笔产业当嫁妆。到时候就是人财两得的好事,自己可是稳赚不赔。
这位后母柳氏是个厚道人,冲她在危难之际没扔下便宜儿子跑路,反倒伺候这个儿子汤药就能知道,这人的品行没的说。因此那媒人就被柳氏赶了出去,只是这位妇人性格也着实懦弱了些,为了这个事,总觉得是自己名声不好,招来了别人惦记,等杨承祖病好之后,差点就上了吊。
就冲这个,杨承祖活劈了焦榕的心都有,见他能有好脸就怪了。可是这焦榕不愧是在场面上打滚的主,深知能屈能伸的道理,任杨承祖怎么发作,他也丝毫不怒,反倒是尽赔小心。
“小爷,上次那事,是我老焦自己猪油蒙心,外加几个混蛋在里面挑唆。等这个事过去,改日我亲自上门给您赔礼道歉,给老夫人磕头行不行?眼下救人要紧,可不能置气,要是咱们张县尊有个好歹,这事就不好办了。”
“张嘉印被人架了票?”杨承祖这时也听明白他的来意,眉头一皱“这事你找我干什么?你们衙门口有衙役三班呢,这事找他们啊。我们锦衣卫不管这事,要不然,您找我李伯父给我发个手令,哪怕是个条呢,我见条就办。”
他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一条,滚粗,这事不归爷管。这也不怪他翻脸,锦衣卫的职权里虽然有缉拿不法一条,不过总归谁算不法这种事,可操作性是很大的。反正保卫知县安全,不在他们职权范围内。就算滑县令被人大卸八块,跟他有个毛球关系?上面有的是大个顶着,自己管的着么。
焦榕却是脸皱成了一团,“我的小爷,话不是这么个说法啊。衙门口这几头蒜什么意思,您心里还没数么?遇到敢架县令票的趟将,他们有个鸟毛用啊?再说我那妹丈,他不是去陕西抗虏去了么。他要是在家……他要是在家,就自己来请您了。”
他有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就是他要是在家,还用的着我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么。直接让他拿出千户的威风,长辈的派头,给你下个条,哪怕他不是你的直管上级,你还能驳个伯父面子不成?
“承祖,外面是谁在啊。”焦榕人矮声高,这声音高一声低一声,总算是惊动了正房里的杨家如夫人柳氏。杨承祖对这个便宜娘,却是从心里感激。别的不说,要是自己病的时候,没人家伺候汤药,恐怕刚穿过来,就给埋了。
“娘,没事,就是衙门口有点事,一会我把他打发走,就给您买早点去。”他一回头冲焦榕瞪眼道:“这大早晨起来,你就在这大喊小叫,把我娘都惊动了。你上次惹爷那事,咱两还没算呢。你要再不走,信不信我把你塞井里去。”
焦榕是个乖觉的主,他不理杨承祖,朝那正房大喊“老夫人,您给说句话吧。咱们张县尊被趟将架了票,眼下要是杨小旗不出手,他非让趟将给卸了不可。要是张县尊出了什么闪失,到时候怕是杨小旗也脱不了干系。”
“嘿,我说你还来劲了是吧!”杨承祖把脸一沉,劈手提了他的前襟,把人提了起来,就想把他扔出去。可是柳夫人终究是个胆小的,隔着窗户怯生生叫了声“承祖……”
“孙子,便宜你了。”杨承祖把人一丢,用手指道:“你老实在院里待着,敢乱动,爷不管谁的面子,也非劈了你不可。”然后一溜烟似的跑进了房里,跪倒在地道:“娘,对不住,大早晨起来的,就让那孙子把您闹醒了。”
他只叫了她一声娘,就把柳氏感动的热泪盈眶,不知怎生是好。一个做侧室的,能被嫡出的儿子喊一声娘,这是什么样的抬举啊。按说她一个妾室,人家嫡出儿子,不拿正眼看她也是道理。
这三十出头的妇人忙不迭道:“好孩子快起来吧,咱们这个人家,也讲究不起这许多规矩。娘是个妇道,不敢干涉你们男人的事。不过我只听说过,这张嘉印据说是个清官来着。”
清官贪官,跟我有什么关系。杨承祖心里嘀咕一声,这清官被大卸八块时,是不是能少砍两刀?不过娘既然这么说,意见显然很明确了,别的不说,单冲人家伺候汤药这个恩情,这个面子就得卖不是?
“娘,您放心吧,孩儿有分寸的。”
等他走到院中,焦榕果然还在那没走,被他一把扯过来问道:“说,架了张嘉印的,是哪一路的神仙?哪条道上来的人,敢架七品正堂的票?”
第三章身份疑难
焦榕的人品好坏放在一边,那也是个人精般的人物,一听这话,自然就知道是杨承祖想要出手了。如果他连管都不想管,哪路神仙出手架票,他管的着么?
他心里暗骂了声小畜生,自己舍了老脸来求,还不如你老爹一个侍妾说话好使,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如果不是眼下用你,焦爷何必受这个气,早晚给你点颜色。不过脸上却是笑成了一朵花
“急公好义啊。杨家一门都是好样的,老太爷卫辉府以身殉国,您这也是干国忠良,佩服佩服。”他一边说一边寻了个石凳坐下,伸手就去摸石桌上的茶壶。
“那是我新买的叶子,你喝不起。”杨承祖倒是没想给他面子“少说废话,到底怎么回事,哪一路趟将做的事,你说说吧。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们锦衣卫在县里有多少人你可清楚的很,别人家的孩子是孩子,锦衣卫家的人也是人,带着人顶刀子的事,我可不干。”
焦榕苦笑道:“那是,那是。咱们好歹也是一家人……您别瞪眼,我是说我的妹夫,他不是您的长辈么?我不能坑自己人不是?实在是,这次来架票的,他不是趟将。而是锦衣卫。”
杨承祖一拍桌子道:“合着大清早起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来这消遣小爷来了?锦衣卫抓差办案,那能叫架票?张嘉印摘印,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想让我带着人,去抗京里的缇骑?”
焦榕见他发作,赶紧又赔礼道:“不是,我话没说清楚。是他们自称是锦衣卫,可是大老爷却说他们不是锦衣卫。再说他们也不是来摘印锁人的,而是来要钱的。”
原来最近滑县治下,出了几个守贞的寡妇,按着旌表节妇的规矩,这是可以申请贞洁牌坊的人家。可是这贞洁牌坊一办下来,可不是单纯立一门楼那么简单,有了贞洁牌坊的人家,要享受免赋税的优待。这种优待一给,县衙门就少了收入。
张嘉印虽然是两榜出身,但是在县里也不能搞一言堂。于是在昨天晚上,张老爷带了县里几位属官,一起到“香满楼”去谈论一下如何旌表节妇,以及亏空的赋税如何分摊,才能尽量减少百姓负担的工作。
可是没想到酒还没喝几杯,就闯上来十几条大汉,二话不说动手就要拿人。虽然大明有过规定,官员不许喝花酒。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京师的教坊司里,随便抓一抓,就能抓出不少科道言官,何况是地方?当年三杨同一老纪打情骂俏,还是美谈呢,县令带着几位佐官吃花酒,谈的可是旌表节妇的正经事,谁敢拿?
这些大汉却是不管这些,先将人捆了,又亮了身份,自己是京师里来的锦衣卫。现在河南侦办大案,听说你这滑县县令贪脏枉法,没别的,拿五千两银子来买个平安,否则的话,信不信我们执行大诰,把你的皮剥了再说?
张嘉印可是个清官,到任不足一年,才给家里弄了三千多两银子,外加修了一次祖坟,哪来的五千两?县衙东西两库里,倒是有新收上来的税粮五千多石,就你们这点人,搬的动么?
他倒也好说话,说要打个条,拿给县里的大户,让大户们先把钱垫上。当然这事不能惊动锦衣办,还是得让县里的人出面。焦榕是县令的心腹,又是户房的经承,这事他办正合适。
可是等两个汉子把条送到焦榕手里,焦榕一看就傻了眼。这纸条上写的人名不是什么县里的大户,而是衙门口的几个捕快。这是什么情况?分明是大老爷在用这种方法,向外面报信:自己被歹人架票,快速点兵来救。
说到这,杨承祖有点明白,为什么焦榕不敢去卫辉府搬兵。实在是自家老爷被绑的这地方,有点尴尬。如果卫辉府的知府拿这个问题做点文章,张嘉印前途不怎么看好。可是,他怎么就想起找自己来了,这是不是阴我?
“我说,你们衙门口那么多老爷呢,大老爷不在找二老爷,二老爷不在找三老爷。实在不行,找教谕,反正都是你们衙门的人,发签票拿人就是,找我干什么。”
他说的二老爷三老爷,就是县丞、主薄、典史这些知县部下的佐杂官。外加滑县教谕虽然不负责治安这部分工作,但是眼下大令都让架了票,你不出头营救领导,合适么?
“别提了,几位都在香满楼呢,我听那两个趟将说,教谕被捆的时候,正和兰姐儿那讲孔孟之道,因为讲的太投入,连衣服都没顾的上穿。”焦榕与这位教谕向来不对盘,又是知县的人,自然不介意在这时候落对方面子。“咱们滑县的几位老爷,都叫趟将们一勺烩了,就连大老爷身边的几个贴己人,都给捆了个结实。现在县里说了最算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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