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美味罗宋汤)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美味罗宋汤
- 入库:04.13
他以己度人,根本不相信徐元佐会照实出票,想着此票与账簿必然不会相符。否则徐元佐和徐诚在中间忙乎半日,奔前走后,就靠工钱吃饭?
陈主薄是何等人物,已经看出了徐盛的念头,当下也不要回发票,只是道:“我入他们的茶酒会,正是看在老哥哥的脸面上啊。”
徐盛恼火更甚,道:“我可是布行的掌柜,与这什么园管行没有分文关系,你们给的银子,我更是一分一厘都拿不到。这面子却看不到我脸上。”
陈主薄听了不悦,暗道:怎地这么大人了不会听话?我这分明是向你示好!
徐盛能够做到大掌柜,管理徐家生意,当然不是不会听话的人。只是他想到自己被个乳臭味干的小子威胁,自己“请”去的客人又被拉入狗屁的“茶酒会”,而且自己还莫名其妙成为招牌……这如何让人不恼!
人一旦恼怒攻心,自然也就离丧失理智不远了。
“我还有公务要办,请恕罪。”陈主薄端了茶盏,出言送客。
徐盛还在嫉恨徐元佐呢,也没注意到陈主薄的不满,起身告辞,又去找其他人核实情况了。
等他一圈走访下来,日子又过去了两日。
这两天里却让他越发心惊胆颤,因为他还听说了请柬上写买价的事。
虽然几个关系相熟的老朋友没有做这种背后插刀的事,但是架不住本来就有人高价买的请柬,与徐盛没什么交情。再经徐元佐一蛊惑,三五十两,乃至五七十两都敢往上乱写啊!
对他们而言,徐元佐既然放了大话,写多少抵多少,为什么不能多写?莫非徐元佐还能找转售之人去对质么?
只有徐盛知道,徐元佐压根没有想过要核实这数目是否真实,因为这一张张写了价钱的请柬,就是他徐盛脖子上的枷锁!
徐元佐非但在当日拿了他一把,竟然还想在日后继续卡着他的脖子!
徐盛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但此刻也不禁觉得手脚冰凉,只觉得原本一只蠢萌蠢萌的小乳猫,突然之间探出利爪,露出獠牙,变成了一头食人的猛虎!
镇静!
镇静!
徐盛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心中又盘算起来:园管行收了这么多银子,会放在哪里呢?多半是在郡城里的老宅。到底夏圩人口少,地方又偏远,碰到打家劫舍的强人徐元佐肯定挡不住。
既然是老宅,那就有办法。因为老宅里也就两个人,年纪都大。徐诚一向谨慎,之前都不敢贸然招人,现在有这三千两藏着,更不敢轻易招人。只需要找个借口支开徐诚一天半日,派些可靠之人进去,定能翻出来!
到时候谁说得清是真的被人偷了,还是监守自盗?
——怕只怕银子放在了大爷身边,那就不好办了。
徐盛刚刚打开的一条思路又被堵了起来,心里顿时严丝合缝,憋得一点气都透不进。
就在徐盛考虑该以何种方式告诉二爷时,琨二爷却意外地撞破了银子的事。
亦或许并非意外……
就在今早,徐琨前往布行总号巡视,这也是他的日常习惯。只是一进门他就觉得从二掌柜到伙计,都不如往日热情。定睛一看,原来自己的大兄徐璠就坐在后面客厅,还朝他招手,让他进去。
徐琨心生警惕,生怕徐璠前来逼宫。他进了柜台后面的客厅,问道:“大兄怎在这里?”
“来柜上存些银子。”徐璠难得开了玩笑道:“所谓多财善贾,银子埋在窖里发霉不如拿来营生。”
徐琨这才放心,换上笑容,道:“大兄早该如此。咱们自家人,派息自然也是要高些。”他见徐盛不在柜上,叫了二掌柜过来:“大爷的利息怎么算的?”
“每两给三分银子。”二掌柜赔笑道。
“混蛋!”徐琨脸色一变:“这是我的亲亲大兄,徐家嫡长,怎么能够跟外人一样!”给外人的最高红息是每两五分,也就是百分之五的利息。这百分之三其实低了,徐琨不愿在这小数目上得罪徐璠,自然要发作一番,也好显示自己兄弟情深。
二掌柜正要分辩,只听徐琨道:“每两七分银子!照最高的来。”
二掌柜只得垂下头去,道了声“是”,连忙去改文书凭据。
徐璠只是静静看着,新的文书到手,方才道:“多谢二弟了。”
徐琨在徐璠下手坐了,笑道:“有道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大兄在士林走动,人情上开销不小,弟弟我自然应该帮衬。”
徐璠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徐元佐完成了银钱称量,拿着布行开出的文契走了进来。他一门心思都在琢磨这张原始的存单,猛然抬头才看到徐琨也坐在客厅里。
“二爷,您来啦!”徐元佐打人打脸,心狠手黑,换个场合却一样可以温文尔雅,热情洋溢。
徐琨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刹那之间都误以为徐元佐跟他十分亲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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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打虎亲兄弟
“什么!二千五百两!”徐琨吼了起来。
徐元佐无辜地看着徐琨:“我们的园管行最近收了一笔款子,终究是存在自家账上要好些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那么这些非银行的银行业务如何让银子生银子呢?
答案很简单:放贷。
在整条金融产业链中,富户收拢了大量的货币,然后放贷给小商家和小地主。小商家和小地主用这笔银子投入生产,然后以产品或者利润还贷。
这在嘉靖之前是很难想象的,那时候人们主要是靠邻居、亲戚帮忙,或是起一个“会”互相帮助。直到嘉靖中叶,白银涌入,一下子就盘活了大明的市场经济,从而使得各种商业模式飞速推广。
可以说苏松一带的大户,没有一家人是不放贷的。而小地主小商家,也几乎没有一家是不借贷的。
就算徐元佐家,也是这两年才告别了借贷经营的境况,可以算是徐贺营业有成,使得家里多了一份安全感,但是生活境况却并没有改善。
依照《大明律》规定,民间放贷利息不许过十分之三,同时是不论年月,只能一本一利,利息不能计入本金再取利息,也就是禁止复利,所谓“利滚利”者必然要被告官查处。
然而趋利是人的本性,即便朝廷法度不许可,还是有富家以先扣利息之类的手段规避。朝廷为了禁止这种复利盘削,又规定“不拘年月,利息不得逾本金之半”。这种退守底线的行为,等于变相承认了利息可以达到百分之五十。
大明开国以来皇权不下乡,别说自耕农不知道朝廷的法规,就连小地主都没听说过这些保护政策,仍旧被豪门大户剥削。嘉靖末年,苏州甚至出现过两石本金,而月息就取一石的超高利率。
所以各商号以百分之三的利息收纳存款,然后转手放出百分之三十的高利贷,这中间的利润何其可观。
就徐家布行而言,借贷者多是多年往来的织户,借钱购买生产资料,以产品为抵押,坏账风险极小。所以布行给出贷款的利息并不是高得离谱,而在接纳存款的门槛上,就要比别家更苛刻一些,利息也少。
现在徐琨耍大方,给了大兄七分利,却没想到本金数额竟然高达两千五百两!
这他得少赚多少银子!
少赚等于亏啊!
徐琨只觉得心头滴血,满脸通红,却只能恨声道:“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徐璠别过头去偷笑,徐元佐一本正经地为徐琨解释了园管行的经营模式,又道:“二爷日后若有可靠的人,也可推荐过来。不过门槛却实在低不得,非得五百两银子不可了。”
徐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还想让我帮你去拉生意!
徐璠慢条斯理道:“元佐说得有道理。我听说第一批存钱的客人就是布行这边帮着找的,这是好事啊。日后大家多多交流,一同赚银子,这才是二弟你刚说的‘打虎亲兄弟’呢。”
徐琨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徐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徐璠辞别,又是如何回到家中的。等他清醒了些,便开始歇斯底里,破口大骂,脸红脖子粗。
徐盛在这个当口,哪里敢进去讨骂?只是在门口倚着,脑中寻思该如何解决徐元佐的问题。从二爷目今的反应看,恐怕光是将徐元佐赶出去都未必能够平息二爷的怒火。
“徐盛,你来,我有话问你。”徐琨终于发泄完了,走到太师椅上坐下,平复呼吸。
徐盛连忙进去,点头哈腰,叫了一声二爷。
“徐盛啊,”徐琨掏出绸缎手巾擦去额头的汗水,“夏圩的园子谁修的?”
“当然是二爷您啊。”徐盛连忙顺着口风道:“那是二爷的一份孝心,真真的!”
徐琨吐了一口浊气,又问道:“园子请谁布画的?”
“上海张南阳,鼎鼎有名的大匠。”徐盛道。
徐琨点了点头:“谁给的酬劳?”
“当然也是二爷您啊!”
“园子里树木花草池塘怪石屋舍家私一砖一瓦……这些都是谁出的银子?”
“当然全都是二爷您啊。”徐盛越答越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