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美味罗宋汤)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美味罗宋汤
- 入库:04.13
徐元春对两位叔父并没有太深的感情。有时候还觉得他们颇有些丢人。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不至于难过。他道:“此去边疆,咱们是不是该送一下?”
徐元佐微微颌首:“我命人收拾个包袱吧,再给官差一些好处,叫他们慢些走,说不定不用到九边就能回来了。”
徐元春笑道:“若是如此倒真是好事。”
徐元佐朝一旁的棋妙点了点头,棋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作为小奚奴的工作量其实很小,徐元佐并不是个很需要人伺候的人。所以现在徐元佐也开始让他承担起生活秘书的工作,成了生活和工作之间的沟通者。棋妙接到了指示之后,自然会去联系梅成功或是程中原。然后进入公司行政系统,加以执行。
“说到家事,令姊出阁我也没有准备贺仪,实在太失礼了。”徐元春错开了话题。显然不愿意再聊两位叔父的事。
徐元佐笑道:“已然叫义父破费了,岂能再叫你破费。”
“自家人岂有破费之说。”徐元春道:“敬琏也算是了了一桩大事。”
徐元佐深深叹了口气:“诚然。姐姐有个好归宿,父母也都安心了。”
“段戒子此人我也有过听闻,的确是佳婿。”徐元春客套一句,又道:“当日学校里的同学,可还有往来?”
徐元佐微微摇头:“我杂务太忙。学校里也不常去。康苌生倒是常来常往,不过他那边事情也不少,学校里也不常去了。”
徐元春道:“康苌生的科举之路确实艰辛了些。倒是敬琏你就不打算下场了?即便二十岁赴场,也没几年可以游戏了。”
徐元佐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都有些头痛。创立一个自己掌控的商业帝国,这是何等伟大的目标,竟然被这些进士视作游戏……他道:“小弟现在看看,真不觉得科举之路还有什么意思,兴许走草莽之路,更能为生民立命呢。”
这事三人结盟的宗旨,徐元春也不能否认。
见义兄沉默不语,徐元佐只好笑道:“其实我想过捐个监生,不过现在看看似乎还有别的办法。”
“哦?愿闻其详。”
“辽东若是能够充实人口,说不定可以建个布政使司呢。”徐元佐摸着下巴:“到时候我寄籍辽东,总能考中了吧?”科举移民在眼下已经成了常态,尤其江南不知多少士子为了躲避死亡之组,寄籍、移民去边远省份。
徐元佐对自己的八股文实在缺乏信心,恐怕去山陕云贵都未必有十足把握,那么一手促成个辽东省,赶在别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挤进去,成功率应该极高。
徐元春自己也曾打算过:若是南直这边乡试不利,就去顺天府以锦衣卫籍参加考试。后来是因为水平上去了,方才避免了这个麻烦。因此他也不觉得徐元佐投机,只是担心辽东布政使司一时建立不起来。
“等有了人口,就有了财赋,有了财赋自然就会有人推动建省了。”徐元佐道:“我这回从南洋带回来的粮食已经派人去淮安试种了。若是能耐得住寒,明年便移栽山东,然后旅顺、梁房口……解决了辽东口粮的局限,势必有更多的人会迁往辽东垦荒——那边真是地阔人稀,咱们家也可以在沈阳附近买个几百顷好地。”
徐元春被徐元佐说得勾起了兴趣,问起了辽东风情,同时也坚定了他返回朝中大展拳脚的心意。若是此番他能入选庶吉士,过几年也是一介清流了,正好帮徐元佐推动辽东立省的事……只可惜高拱那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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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六热议
夏本煜在梁房口休养了半个月才回到苏州,正好赶上热闹至极的赎人大讨论。
家里有人陷在辽东的,自然希望破财消灾,人能回来才是最重要的。这年头即便势家子弟繁多,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死个大伙计都未必能有人填的上这正是徐元佐重视人才储备的原因。
与己无关的人则多喜欢说风凉话,一会儿说责任在辽东都司,应该向朝廷弹劾李成梁等辽东守将渎职;一会儿又嘲笑那些商贾逐利,不作死就不会死,偏要跑到辽东那等险地去,就算死了也是活该。
受害人家中也是成日吵个不停,最怕的莫过于交了钱,却赎不回人。这在江南有个很恶劣的先例,前两年商榻黑举人被太湖水寇绑架,把整个家业都折腾进去了,却连尸首都没着落。谁能保证辽东的土匪就比太湖水寇讲规矩,重诚信呢?
夏本煜回来之后,本是闭门不出的。他的买卖做得不大不小,在本地也算是一位成功人士。成功人士就不可能完全独资,这不代表财务能力,同时也是社会人情。折在辽东的一船货同样也有故交好友的股份,这回伤筋动骨,要一点点变卖家业赔给人家,心痛之余更害怕有人落尽下石,所以颇不敢见人。
只是人情圈子实在太小。夏本煜到家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求见。老夏熬了三五天,终于熬不过去了,索性大开中门,将债主、朋友、亲戚、真关心的、看热闹的,统统请到家里来,彻底豁出去了。
“大家信任我夏某人,将血汗银钱交给夏某打理生息。夏某无能,这回在辽东折了个干净。不过夏某家在人在,终究不叫诸位吃亏。这回的买卖,错在夏某。自当一力担当,只是还请宽限则个,看在往日情分上也别手下太黑。”夏本煜摆出一副人倒势不倒的姿态,说话硬朗。倒是镇住了场面。
夏家子侄年纪都还轻,站在外围本来畏畏缩缩,听了家长一席话,纷纷昂头挺胸,顿时悲壮起来。
真来探路的老狐狸自然不会沉不住气。更不会被这么两句话打发掉。主要是那些家里有人被扣押的,先叫起来:“合股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原本就该风险共担。”他们跟夏本煜其实是一个状况,等家里人回来之后也会面临眼下这等状况,现在也算是声援同类。
“辽东土匪横行,风险极大,非但不该赔钱,还该叫各股东给梅逸公压惊呢!”
“只是不知那边土匪可讲规矩?咱们可别人财两失。”
“最怕的还不是人财两失,而是土匪拿钱撕票,那咱们交的赎金岂不成了催命符么?”
……
偌大的厅堂上顿时人声鼎沸,夏本煜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围的声音已经彻底将他淹没。他经历了这么一场大挫折,城府倒是练出来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的人,还沉不住这点气?
等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夏本煜清了清喉咙:“诸公姑且听某一言。”
厅堂上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齐齐看着夏本煜。
夏本煜道:“土匪就如虎狼一般,要指望他们讲信用,无异于与虎谋皮。”这话并不出于众人意料之外,只是有人不愿意相信。因为一旦相信,就意味着失去了希望。对绝望的恐惧让他们更愿意欺骗自己:盗亦有道。
“然则,我们若是能举着刀枪剑戟过去。便是虎狼也得退避。”夏本煜继续道:“以夏某亲身经历而言,多亏了辽海行大义援手,又有都司大军出面威慑,这才侥幸得归。若是二者缺一。恐怕夏某也无法与诸公相见了。”
众人只觉得这话真说到心坎里去了。天下的道理无非阴阳相济,软硬兼施。钱财和大棒,少了哪个都不行啊!钱财是现成的,大棒则不是人人都有。虽然大明对家丁的管制不强,但是也不可能拉着几十上百人跑辽东找人打架去。卫所军都未必有这个本事,遑论老百姓呢。
“梅逸公说得有理!”众人纷纷附和。也不忘吐苦水:“咱们世代都生在江南,与那些辽东军户如何攀上关系?就怕那些军头敲骨吸髓,与土匪沆瀣一气,如何是好?”
夏本煜略一沉吟,本来有些话是不想说的,但话赶话说到这个程度,就算不说别人也会想到。他道:“辽海行既然能够在辽东立稳足根,可见与那些军头是有关系的。”军头不为文官所喜,自然也不为商贾所喜。汉语就是如此博大精深:与文官关系好,那叫君子之交;与宦官关系好,那叫狼狈一伙;与武将关系好,那叫勾搭成奸。
以众人的智商并不缺这点推导能力,只是要夏本煜明明白白说出来才好。几个家中着急的,顺势就跪了下去:“我等实在是不识辽海行的门路,还请梅逸公居中引路,必有重谢!”
夏本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觉得有些为难。他皱眉道:“并非夏某人拿捏诸公,实在是夏某也有些忐忑。此事说来话长,缘起却在很早之前。那与妻弟谢君在码头上遇到了个小乞丐……”说着他将自己如何资助了那个小乞丐回乡,又如何在辽东遇到辽海行掌柜顾君的询问,两相印合,蒙人厚待。
这故事说起来颇有些市井传奇的味道,又像是专门劝人行善的功德典故,简直真得有些假了。夏本煜说完,缓了口气,道:“便是如此机缘。当日几两碎银,竟换来今日一条性命,真真叫人感慨。诸公,人家以涌泉报我点滴,叫夏某如何还好意思去求人?”
众人沉默无语。这种情形之下,确实是夏本煜欠人家辽海行的人情。人情债历来最难算,尤其辽海行这等庞然大物它与云中集团的关系,商界中人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