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美味罗宋汤)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美味罗宋汤
- 入库:04.13
石铁叹了口气,放声道:“****姥姥的,哭得你爷爷我都不忍心了!算了,赎金也不要了,全剁了喂狗。”
哭声戛然而止,有两个直接就憋得晕了过去。
夏本煜连头都不敢回,将这几天来的委屈和恐惧一股脑地发泄了个痛快,方才渐渐平复下来,抽泣道:“不知贵东是哪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伙计们当然也不知道上层玩得这些弯弯绕,被哭声感动得不行,勉强道:“夏掌柜,您不记得我了?我是辽海行的伙计呀。”
“啊!原来是顾大掌柜出手相救!”夏本煜仔细辨认,这伙计果然是见过的,叫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家掌柜说,您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套。”那伙计道。
夏本煜垂下头,眼泪又连珠般落了下来:真是悔不当初听人劝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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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六章民心所向
芒种之后的第一个丙日就下了一场雨。这场雨正式宣告江南迎来了黄梅天,也就是入霉了。
徐元佐踏着青石板小路,独自撑着伞,走进徐家在天马山的别院。从他稳健的步伐中,看不到一丝慌乱,反倒是为他开门的下人面色惨白,明显在惊惶之中。
徐诚站在廊檐下等了徐元佐许久,见他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老爷等你许久了。”他不等徐元佐说话,又道:“城里如何了?”
徐元佐这时才道:“官差还未能进城。”
徐诚松了口气。
徐元佐道:“不过二叔和三叔还是不可能逃过此劫。他们躲得越久,以后路上吃的苦头就越大。”
徐诚面不改色,口气颇有些冷淡,道:“二位少爷想必自有计较。”
徐元佐不知道徐阶对于二儿子和小儿子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状态。在他看来颇有些缺乏父爱。从常人情理而言,父亲是不会讨厌儿子的。可现在看起来,徐阶并不打算出手展现一下护犊之情。
“放心吧,义父坐镇宅中,大事是不会有的。”徐元佐道:“何况如今松江群情激愤,官差到底能不能进城都是问题。”
徐诚领着徐元佐在冷寂的园中穿行,很快就来到了一座精舍前。门前站着两个侍女,见了徐元佐深深福身。
徐诚示意徐元佐进去,欲言又止。
徐元佐整了整衣衫,方才踏步而入。
徐阶坐在太师椅上,看上去有些疲倦。碰到这种事,任谁都不会轻松。他完全可以推动朝中人脉对高拱的打击报复进行反制,也可以动用士林的力量在舆论上对高拱进行反击,但是他并没有选择对抗。这或许是古老智慧,但是在徐元佐看来却有些太过“智慧”。
如今只是抓了徐阶两个儿子,而在另一个剧本里,徐阶子、侄、孙辈遭到牵连的有十余人,甚至连松江宅第都被“百姓”围攻。不得不迁回浙江老家。相比万历年间的“民抄董宦”,恐怕还要更加激烈些。
徐元佐并不能揣摩徐阶的“智慧”。某些人做出了让人不能理解的事,是因为这些人思维回路与众不同。而与众不同有两种,一种是高明得令常人难以理解。一种是常人对他而言都高明得难以理解。
徐阶的历史地位和社会身份已经证明他属于前者。
既然如此,徐元佐只要知道徐老先生大人神志清晰就够了。至于能否理解,那只是次要的事。更何况徐元佐并没自大到认为自己已经真正了解了大明的社会生态,尤其是自己从未踏足的政治生态圈。
“大父。”徐元佐上前行礼。
徐阶抬了抬手指:“坐。”
徐元佐挨边坐下,道:“京城那边送来消息。春哥前日已经登船了。”
徐阶微微点了点头。
徐元佐又道:“蔡国熙调动的人马并刑部官差还在城外,府县正堂官正勉力安抚百姓,不叫产生民乱。”
徐阶微微闭目:“非我所乐见。”
徐元佐沉默了。
在新科进士们的努力下,在徐元春超水平发挥下,隆庆赦免了徐璠的罪责,但是下部议的时候,文官仍旧坚持要夺去官身。这当然也是“恩自上出”的常规手段,好叫皇帝驳回部议,显示天恩浩荡。不过隆庆帝这回不知道怎么想的,批准了阁部的意见。只赦免了徐璠的罪责,夺了官身,贬为庶民。
至于徐琨徐瑛两兄弟,据说民愤极大,以至于仍旧判了发配边疆。
有了判决,自然要执行。朝廷的官差来到松江之后,却发现事情有些不一样。松江府百姓一致站在了徐家一边,听说是来捉拿徐氏的官差,店铺不肯卖给他们食物,旅舍不肯接纳他们投宿。到了郡城,甚至有上千百姓齐聚城门,静默站立,一不让道二不发声。就是堵着城门不让官差进去。
这些外地官差本来就是“上使”,还有锦衣卫撑腰。蔡国熙就近调动了卫所和巡检司——作为兵备道他也掌握了有限的武力。若是别的地方,百姓被这么一恐吓,恐怕早就鸟雀散了。可是在这里,百姓却不肯散去,摆出一副对抗天兵到底的姿态。
官差没有耐心。动手打人,于是非暴力的对抗变成了暴力对抗。数千百姓用砖头、木棍、农具围攻了官差。官差虽然口里喊着“造反”,但是终究不敢拔刀杀人——他们可不想跟这些刁民同归于尽,何况法不责众,自己真被打死也无处喊冤。
还是郑大令赶到,方才将被围攻的官差们解救出来,如今两方在城外对峙。百姓要官差回报上峰:徐家是被奸人陷害;官差则很无奈:自己只是执行者,就算要上报民情,那也是御史的事。何况这一来一回起码一个半月,退一步就是渎职,进又进不去,只能干耗着。
徐阶打破沉默:“你觉得是否该让他们进城?”
“小子看高新郑其实当不了几天首辅,人去政息乃是常情。张相继任首辅之后,肯定也是要为大父反正的。”徐元佐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掺入丝毫个人感情。眼下这种情节,让他隐约有种看家斗剧的感觉,而他的家斗层面远高于婆媳纷争或是妻妾争宠。
可以说徐元佐成功的基础就在于他姓徐,是徐氏宗亲,是徐璠的义子,是徐阶认可的徐家晚辈。如果他在这事上推波助澜,被徐阶知晓,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乌有。而刻意的迎合,也会让人精似的徐阶感知到此地无银的心虚。
最好的办法就是客观,大气。从大局着眼,保大弃小。相比徐氏在松江的根底基业,两个儿子作为弃子也不算过分。在另一个剧本中,徐阶付出的代价可不止两个儿子充军,还有自我流放呢!
徐阶轻叹一口气:“这个先例其实不好。”
徐元佐转了转,明白徐阶的意思:以民抗官,也可以视作以下犯上,是正统卫道士所不能接受的变乱。
“然则也是民智开化,人心所向。”徐元佐道。
徐阶没有表示反对,一双浊目仿佛洞穿了时空的界限,缓缓道:“天地翻覆啊。”
三九七章市民崛起
在权力的游戏中,皇权一直高高在上。±頂點小說,在徐阶所知的历史中,能够与皇权分庭伉礼的,有卿大夫士人——虽然那时候还没有皇帝,还是称天子;有外戚;有宰相;有宦官;有世家;有高门;有太学生;有官僚;有士林……然而草民从来没有资格站在皇权的对立面。
草民一旦站到了皇权的对面,结局只有一个“你死我活”。要么是改朝换代,成为新的皇权;要么是以不赦重罪被凌迟枭首,死无葬身之地。
政治这个妥协游戏,从来不带草民玩。
松江城外发生的对峙,却是一个秦汉以来都不曾有过的现象。草民站出来对抗朝廷——皇帝的朝廷,这正是一种对皇权的反抗。没有士林的呼吁,没有官僚的推动,没有重赏之下的勇夫,他们甚至是自己带着干粮来保护徐家。这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推动?
这是一股陌生的潜流。
徐阶盯着徐元佐,问道:“你不怕来一场官逼民反?”
徐元佐还没看到徐阶的深度,道:“逼不反的。这些百姓肯站出来,是因为他们受到了徐家的恩惠,而不是因为朝廷逼得太紧。打两个官差还可以,但是郑师以命官之身还能控制场面,可见百姓并无反心。”
“你觉得能有什么结果?”徐阶道。
徐元佐觉得头皮发麻。他真想再重申一遍,这些人不是他出钱雇的。甚至不是他煽动的!只要对徐家家事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与徐琨徐瑛远谈不上和睦,怎么可能为了那两个米虫冒这个风险?他只想让徐琨徐瑛乖乖去山陕边疆受教育,自己耳边也能清静些。
只是这回之所以会闹出这种**,关键是有谣传说官差抓了人之后。还要查封徐家的产业。
现在徐家在华亭的产业可不是几家店铺,谁都想知道这所谓的查封是否会牵扯到仁寿堂,乃至刚刚冒出风头的云间集团。徐阶可以大智若愚地躲在天马山,刚刚加入云间集团的其他松江势家可不愿意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
云间集团一旦受损,上游的供应商,下游的经销商。全都会因此利益受损。如果是在北方,即便得罪一省的商贾都没关系,但是江南城镇化远高于北方,城镇人口中经商的比例又是最高,此传言一经传播,整个松江府都沸腾起来。根本不需要势家们用力煽动,只须说一句:徐家若是倒了,你们的布恐怕就没人收了;借贷的银钱倒是不用还了,可也没人再借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