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美味罗宋汤)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美味罗宋汤
- 入库:04.13
不过对于平民百姓而言,绝对属于高收入家庭了。
起码每天可以多加一个肉菜,大米饭里说不定还能添点糯米——现在吃的粳米就徐元佐的口感而言有些过硬。
而八两七钱银子是什么概念呢?
如今的米价是每石八钱。八两七钱银子可以买十石八斗七升五合大米——姑且不算米价涨跌。
十石八斗七升五合米吃一年的话,平均到每天就是二升九合七勺九撮。徐元佐对这个容积单位缺乏概念,脑中一转已经算出了重量,约合每天五斤半的大米。
平时家里四口人,等于人均每日口粮是一斤多点点。
如果算上父亲在家里的日子,人均口粮更是跌破一斤大关。
这都还是建立在父亲不会因为应酬往来支取更多家庭口粮银子。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副食品匮乏,光是主粮和青菜、鱼,正在发育中的三个孩子肯定吃不饱。
而且还不能有头痛脑热、添置衣裳、人情往来等诸多杂项开支,更别说供养读书人了!
多亏了母亲和姐姐做针线,贴补家用。
徐元佐在呼吸之间算完了这笔账,再看姐姐手脚麻利地干活,心中腾起了一丝热流。
“五十两?”徐家大姐显然被吓到了,连忙压下声线:“爹存那么多私房钱干嘛?家里的钱不都是他的么。”
徐贺可不是妻管严,犯不着藏私房钱。而且大明与其说是宗法社会,不如说是父权社会。父亲在家里执掌大权,即便妻子儿女挣来的钱也归他名下,何必要藏私房钱?要藏也是母亲和姐姐藏才对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藏私房钱,也不能让全家老小连温饱都不能保证吧。
“你是不是又去赌了!你一定是又去赌了!”徐母的声音尖利刺耳,想来整个朱里都能听到了。
徐元佐和姐姐都像是被点中了穴道,呆呆不动。
也没听见父亲辩解了什么,只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徐母的哭声又炸响整个朱里:“你个没良心的!怎么不叫老天爷把你收了去啊!你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人啊!原本三进五间的大宅子让你赌光了啊,现在又赌起来了啊,这是半点活路都不给我们母子留啊!”
“咱们家以前还有三进五间的大宅子啊?”徐元佐显然跟姐姐注意的焦点不太一样。
徐家大姐正沉浸在与母亲同样的悲痛之中,眼泪打转,听弟弟没心没肺地这么问,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你出生没多久就让爹输出去了。”
徐元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往前厅凑了几步,想听得更清楚点。
“我真没有再赌。”徐贺苍白无力道:“我是在苏州养了个外室。”
“你少拿这种话来唬我!你定是有在外面跟人赌钱!你怎么不把我跟大姐卖了啊!”徐母只是不信,一口咬定丈夫赌瘾复发。
徐元佐却是信了。
“姐,如果爹在苏州养了外室……”徐元佐转头问道。
徐家大姐面露不信,挥手道:“那是爹情急编的谎子。爹有你们两个儿子了,还养外室干嘛?再说,养什么外室这么费钱?”
唔,十六岁的少女还是缺乏见识,不知道男人对繁殖的天生渴望。
关于这点上,徐元佐并不打算教育姐姐,露出惯常的憨笑:“说的也是。”
话虽如此,苏州外室却成了一只狰狞巨兽,在徐元佐脑中扎了根。他并不认为父亲的资产理所当然应该由他这个儿子来继承、享用,但不得不说,在目今的家庭环境之下,把大量资金投入毫无产出的奢侈类享乐,实在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过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
别说是外室了,就算母亲坚信了父亲赌博,那又能如何呢?
夫妻没有隔夜仇,吵吵闹闹一整天,最终还是得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一家之主回来之后,母亲还是可以上桌吃饭,但是姐姐总是会等家里人吃完之后才在厨房吃饭。徐元佐很好奇,不知这是大明的风俗,还是徐家的习惯,因为他见过不少人家并没有这种习惯,都是不分男女老幼团坐一起吃饭的。
徐贺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不管儿子如何惹事,终究是自己骨肉,难道还因为他会看账目了打他一顿?
可是账簿作假的事被揭穿了,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别看眼下风平浪静,只要天色一变,那头母老虎还是会张牙舞爪地把这事扯出来的。
“这几月我不出去了,便留在家里教导你们功课。”徐贺吃完饭,在饭桌上宣布道。
徐元佐看不上徐贺的字,连带不相信他能有多少文化。徐良佐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犹自沉浸在父亲回来的喜悦之中,忙不迭地答应着。
徐母重重地扒了饭,招呼女儿快些吃饭,晚上还要去人家做针指。
“输掉的钱,买油把房子淹掉都足够了!”徐母恨恨道。
徐贺只是闷闷不说话。
徐元佐心中却是站在母亲这边的。别说点灯了,要靠八两七钱过一年,恐怕生存压力会极大啊!偏偏陆夫子那边不能去催,否则人家嫌烦了随便敷衍一个差事,吃亏的还是自己。
不对!
再过一个半月就要冬至了。
在江南,冬至节比元旦还要重要,更别提万寿节了。可以说现在的冬至就是后世的春节,家家户户要准备祭品祭祖——这非但是传统民俗,也是大明律里的明文规定。再穷的人家也不会在这上面节俭,否则连出门见人的脸都没有了。
这样算起来,那八两七钱很快就要用出去一大部分了!
徐元佐将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开始盘算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家里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第十四章进城
家里的实际开销远比徐元佐预计的要多得多。
徐贺在外经商,一走就是小一年,回来之后街坊邻里都得打个招呼。如果只是单纯“招呼”,就显得徐家事业、做人两失败,所以必须用实际的东西招呼四邻——也就是筵席请客。
“徐某人常年在外,多亏诸位高邻照顾家里,今日请大家前来一聚,不成敬意。诸位街坊们吃好喝好啊!”徐贺简单过个场面,筵席也就开动了。
徐元佐看着一桌丰盛的席面,当真是有荤有素,有油有酱,果然不是平日里的青菜腥鱼可比。不过他最近健身减脂,需要忌口……忌毛线的口!机会难得,还是先甩开了腮帮吃个痛快吧!
徐贺看着两个儿子大快朵颐,前日阴影也淡化了不少。终究是父子连心,儿子坑爹,难道爹就不认这个儿子了?何况也没坑到外面去,始终还是家庭内部矛盾嘛。
徐贺大声招呼邻里,又低头夹了肉菜放进元佐良佐兄弟的碗里,悄声道:“多吃点,看你这些日子瘦的。”
徐元佐呜呜应着,嘴里已经塞满了平日难得一见的美味。好不容易咽下一大坨蹄髈肉,他才扫视四周,正好看到母亲在女眷那桌并不怎么动筷,只是盯着他看。
——现在不吃,银子可都让人家吃了!
徐元佐心中暗道,下手更是稳准狠、抢逼围,吃什么都不肯吃亏。
他也是因为初来乍到,并不能理解邻里的重要性。
大明的开国者是个小农出身,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老百姓安居乐业,别到处乱跑,所以乡有乡保,城有街坊。街坊绝对是个封闭的环境,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岂是空话?所以宴请街坊的席面不能小气,主家生怕街坊吃不好,自己少吃乃至不吃都是常态。
徐元佐却哪里会在意这个。
“阿生哥,你这些天就不出门了吧?”
徐元佐耳朵一竖,听到吴家叔跟徐贺说话。
阿生正是徐贺的小名。
徐贺应道:“过两日是要去趟郡城,有些杂务还未交割清爽。”
听到徐贺要去郡城,邻里中多有求他带信带物的,徐贺也如笑面佛一般一一应允。不过这些邻居都很识相,不会白占徐贺便宜,但凡有所求的,总会提供一些小帮助,尽量互利互惠。
比如吴家借了航船。其他人家没甚资源,便做些干粮让徐贺带着路上吃。
“爹,我跟您一块去吧。”徐元佐往徐贺这边靠了靠。
徐贺脸上一板,吐口而出:“你瞎玩什么!”
“一年都没见父亲了,想跟父亲亲近亲近,帮着提个包袱划个船……”徐元佐面带委屈,低声道。
“阿生啊,小孩子家带出去走走看看总是好的。”张家阿伯帮徐元佐关说道:“你儿子胆子小,见了人口都不敢开,这怎么行?多带出去见见世面就好了。”
徐元佐脸上一红。他的确不怎么叫人,一来是他总觉得朱里这边的乡音有些诡异。二来也不知道该叫什么,生怕叫错了惹麻烦。三来嘛……之前的徐元佐徐傻子也从来不跟人打招呼。
有张家阿伯开口,其他邻居自然纷纷帮腔。
徐贺想想带个儿子去郡城也不会增加多大负担,又想到可以父子亲近亲近,彼此了解——主要是他想了解儿子到底哪里学了看账的本事。在一众邻里的帮劝之下,便松口道:“你若是乱说乱做不听话,我就将你丢在河里!”
徐元佐恨不得给父亲一个白眼,却只能唯唯诺诺道:“肯定听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