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乾坤进屋打量吴若云,夸道:“我闺女漂亮!”
吴若云故作羞涩:“爹看自家的闺女,都觉得漂亮。”
“不是爹吹,在虎头湾你是真漂亮,像你娘……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娘的在天之灵要是能看见,多好啊!”听后,吴若云心头一酸,低下了头。
“你看我,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提你娘了。”吴乾坤笑了笑,接着又问,“那天我也没跟你商量,就定了招吴天旺当上门女婿,你为什么一字不吐,一句话也不说呀?”
吴若云赶忙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哪轮得到我说啊……”
“闺女,你这是……爹怎么好像都不认识你了?”
吴若云赶紧解释:“天旺挺好的,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他那条腿也是替我被爹打瘸的,爹让我嫁给他,我愿意!”
“可他毕竟是个长工,穷鬼出身……爹总觉得对不起你啊!”
吴若云笑道:“长工怎么了?穷鬼出身怎么了?林家耀倒是有钱有势,留过洋的大少爷,可我不是没那个福分嘛!爹,天旺真的很好,比林家耀强!林家耀就是个伪君子,嘴上说得好,让我等着他,三年了,他人在哪儿?”
吴乾坤皱了皱眉头:“哎,你可不能这么说家耀,都是他那个叔叔,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活生生地把这桩姻缘拆散了。”
吴若云接着说道:“他叔叔再霸道,还能枪毙了他不成?说到底,他还是嫌弃我了……可是我要给海猫收尸,他是知道的。当时他口口声声地答应了我,说好了一辈子不会怨我,可到头来……我算看透了,有钱的男人靠不住!爹为我选的天旺,就是再好不过的如意郎君……”
“你真这么想爹就放心了,这些年春草儿也没给你生个兄弟,也许这就是爹的命。现在挺好,招了上门女婿,嘿嘿,爹就等着你生个男丁,给咱们吴家传宗接代了!”听了吴乾坤的话,吴若云假装娇羞。吴乾坤哈哈大笑:“时候差不多了,好多人来道喜,爹去应承应承。”
望着吴乾坤离去的背影,吴若云慢慢地跪在地上,嘴里喃喃:“爹,没想到今天您能过来跟闺女说会儿话,这可能也是天意吧……爹,今夜我就要走了,今生咱们爷俩恐怕再也见不着了……我给您磕个头,谢谢您的养育之恩!”说着,吴若云磕了一个头,已经泪如泉涌。
这时,大红花轿来到了渔民街巷最前排的赵香月家门口,大橹娘隔着院子矮墙看过去,惊讶不已:“还真是八人抬的大轿呢,这个赵香月可占了咱家的大便宜了!”
站在大橹娘身后的赵大橹说:“娘,您咋说这话呢?”
“你说咋说话?要不是因为让你扮乐大夫,族长大老爷能给这么大的脸,出钱雇八抬大轿抬她?”大橹娘瞪了赵大橹一眼。
赵大橹留了个心眼,说:“族长大老爷可不是这么说的,族长大老爷说香月伺候过玉梅大小姐,他要当亲妹妹一样送香月出阁,是咱们家沾了香月的光!”大橹娘不服气归不服气,但在众人面前再也不敢肆意张狂了。
所谓秧歌,最初起源于南方插秧时,人们在水田里劳作而唱的插秧俚曲,后来这种俚曲传到北方的海阳来,又因为海阳有绵延二百三十多公里的海岸线,所以这种俚曲又被糅进了海上号子的诸多元素,这便形成了闻名遐迩的海阳大秧歌。海阳大秧歌能歌能舞,以歌为主,但最为隆重的歌舞之日,当是一年一度的祭海。如果再逢婚嫁喜事,那便最盛了。
为了借这个最盛的日子挣回面子,香月奶奶和赵老气一大清早就站在门外迎客。穷人的亲戚虽说不常走动,但听说族长大老爷出钱操办喜事,并且亲自出面主婚,客人还是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门内的梳妆镜前,赵洪胜派来的婆子们忙手忙脚地给赵香月梳妆打扮。都说人随衣裳马随鞍,穷人家的丫头穿上大红喜服,也显得富贵光鲜起来。婆子们啧啧称羡。赵香月听了,只在镜子里凄美地笑笑,一颗心早已麻木了。
吴若云的一颗心也早已麻木,但是麻木过后是紧张,一想起晚上逃走的事心里就不安,于是她只有催着槐花:“时辰到了没有?到了那就走吧!”
一旁伺候的两个婆子听到吴若云的话,立刻抻平了盖头:“新娘子盖盖头啰!一盖黄金万两,二盖吃穿不愁,三盖多子多福!”
吴家豪门有豪门的讲究,两个婆子用盖头在吴若云的头上抖了三抖,那大红的盖头才缓缓飘落。槐花和一个婆子搀扶着盖着红盖头的吴若云出门,上轿。
赵家寒门有寒门的规矩,香月奶奶把平时过年才能吃到的白面饺子用筷子夹着,一个个填到赵香月嘴里,人说滚蛋饺子迎客面,女人出嫁不就是滚蛋吗?
吴家的花轿穿过吴家看热闹的人群,在写着“吴家”字样的牌楼前狂舞。
赵家的花轿穿过赵家看热闹的人群,在写着“赵家”字样的牌楼前劲扭。
两顶花轿同时经过各自姓氏的牌楼,在各自秧歌队的簇拥下,一齐来到虎头湾广场的高台前。这时,吴乾坤和赵洪胜早就并排站在了高台两侧的矮台之上。
赵洪胜一抱拳:“吴兄,令千金出阁,恭喜啊!”
吴乾坤也一抱拳,眉头一皱:“多谢!怎么,你们赵家也办喜事?”
“那是!你嫁闺女我嫁妹子!”
“妹子?你妹子不是早死了吗?”
“我赵姓一族不分贫富,只要是同辈的都是兄弟姐妹!赵香月伺候玉梅多年,今天她要嫁人,我就当是我亲妹妹出阁!”
“噢,为了借喜气,你可真够下本儿的,连穷鬼的喜事你这个族长都包办了?”
“这算得了什么,吴兄把自己的亲闺女嫁给了个瘸子,本儿下得比我大啊!”
吴乾坤脸色一变,冷哼一声。赵洪胜占了上风,微微冷笑。
说话之间,吴赵两支秧歌队分别在乐大夫吴天旺和赵大橹的指挥下,翻腾飞跃,闪转挪移,各自围着各自的花轿,很快在人群中打开了场子。
吴天旺虽然瘸,可今天格外精神。赵大橹春风得意,更是英姿飒爽。
锣鼓声声,笙簧齐鸣,一阵紧似一阵,吴赵两家两支秧歌队,恰如二龙吐珠,擎天舞地,腾云驾雾一样冲向旗杆上的彩球。
吴天旺向吴若云的花轿里喊着:“大小姐,稍微等会儿,等我把赵家的乐大夫踢到海里边去,把绣球摘下来,咱们就拜堂!”
花轿里,吴若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悠着点儿,别逞能,小心别伤着自己。”
吴天旺仿佛根本没听见,他高声唱起秧歌调:
马甩子一甩登上场,
扭落了太阳吼月亮,
装闺女的扭成了麻花腰,
演小伙的吼出了叫驴腔!
锣鼓震天,掌声雷动,吴姓的族人叫好声一片。
赵大橹人高马大,马甩子一挥,令人眼花缭乱。他一个箭步蹿到赵香月的花轿旁,探头大叫:“香月,瞧大橹哥的好吧,吴家的乐大夫是个瘸子,哥我一个拳头就能把他打趴下!”
花轿里,赵香月急忙劝道:“大橹哥,斗秧歌可别斗出人命来!”
赵大橹眼瞪绣球:“那得看哥摘绣球的时候,姓吴的有没有人上来找死!”
赵大橹说罢,挥动马甩子令秧歌队停下鼓乐,也高声唱起乐大夫调:
马甩子一甩舞乾坤,
敢上那九天揽星辰,
彩扇耍得就像蝴蝶翩翩飞,
鼓声脆得比黄瓜打驴都过瘾!
赵家族人的笑声此起彼伏,就像大海里的波浪,汹涌澎湃。
此时此刻,赵洪胜和吴乾坤,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互相以眼神较着劲,以气势抖威风,谁也不服谁。
两支秧歌队由文斗开始,先比秧歌调,再看扭秧歌。一对一地比试着。赵大橹的马甩子上下翻飞。吴天旺的马甩子左右开弓。这里边的规矩是甩子不能打着人,一旦碰上了,文斗立刻改武斗。
看那架势,赵大橹和吴天旺都有挑衅的嫌疑,所以他二人的一招一式,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恰在这时,一辆鳖盖小车顺着海边的土路驶来。声声喇叭顿时让鼓乐声乱了节奏,也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吴家花轿里的吴若云、赵家花轿里的赵香月,同时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见随着一声打开车门的脆响,戴着前进帽的司机低着头跑向车的另一侧,恭恭敬敬,弯腰拉开车门。车门开处,先是崭新的皮鞋踏在了地上。继之,西装革履,戴着墨镜与礼帽的人走出来。走出来的人一个箭步蹿上了高台,将礼帽摘了下来,又摘掉了墨镜,此人正是海猫。他比三年前白皙了许多,从满脸高粱红的乞儿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翩翩少爷。
吴乾坤、赵洪胜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努力辨认着,整个虎头湾广场一片寂静。其实,这时候人们都辨认出了海猫,只是有人惊讶,有人惶恐,有人愣怔,有人因为种种顾虑不愿先开口罢了。然而,只有秧歌疯子无畏,他一眼认出海猫,张口就把心底的记忆全喊了出来:“棺材——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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