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海军和郓州之间的矛盾已近乎公开化,于化隆派黄仁谷去徐州寻求外援一事,已经摆在明处,此刻在成武县境内出现平卢军的异动,不由得李茂不心生警觉。
两家斗法,已由暗斗变为明争,谁胜谁负,与自己有着莫大干系,大战若起,自己必不能置身事外,李茂觉得自己有必要查个明白。
李茂游回河对岸,把小锉刀传示二人,留摩岢神通在河边看马,带着青墨循着小径一路寻去,走出约两里地,眼前是片松林,林子里隐隐有战马嘶鸣声。这年代地广人稀,整个成武县不足十万人口,大片的土地都荒无人烟,找片林地藏兵几千根本不是难事。
不过兵容易藏,运送给养却非易事,老练的斥候可以根据运送辎重的车辙大体判断敌军数量,青墨自诩精通此道,这才排挤了摩岢神通跟着李茂来了,他四周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车辙印,也没有发现其他人马行进的痕迹。
李茂试着继续向前探索,走不出十余丈就发现了护军虞侯设下的陷坑,青墨则声称闻到了狗尿的骚味。二人不敢再往前,回到河湾,青墨问:“还探吗?或者是野外操练的州兵。”李茂道:“若是州兵我倒心安了,只怕没这么简单。探,必须探个水落石出。”
天刚擦黑,李茂又带着青墨潜行过去,距离松林两里处留下青墨,青墨不肯坚持要跟李茂一起进松林,李茂道:“你跑的过我吗?”青墨摇头道:“跑不过。”李茂道:“那就别做我的累赘。”
李茂在军中时间虽然不长,对诸般军事技术却都有所了解,倒不是他天纵圣明,主要是这个时代的军事技术左右就那么几样。陷马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内埋设鹿角枪、竹签,上覆草及细尘,能有效防备骑兵夜袭,但对于徒步侦察的步军则没有多少威胁。
凭借所学,李茂安全前行到树林中,入林约十余步,前面已无树木,砍伐下来的树木被筑城一道六尺高的木栅栏,栅栏外挖有壕沟,摆放着拒马。
这从侧面证实了李茂的猜测,来者不善,这些人绝不可能是郓州州兵,州兵虽也是由朝廷供养的官健,但作风散漫,纪律松弛,野外扎营时常连哨兵都不放,又岂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构筑起如此严谨的野外防御工事?
李茂试着向前挪了几步,以便看个究竟,不意一条大黄狗突然窜了出来,那狗来势甚猛,所幸,有铁链拴着。狗吠声惊动了哨兵,李茂见势不妙转头就跑。
第085章 你叫我去当兵
夜晚太黑,追兵太急,李茂一个不留神偏离了预定的撤退路线。
一夜狂奔,天明时分,李茂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庄镇上,他定了定神,在庄外树林里把夜行的蓝布衣衫脱下来,窝成一团,刨个坑埋了,找了口池塘洗了把脸,临水而照,除了胳膊根处有点白,看起来就像个在乡间打短工出苦力的汉子。
胃在一阵阵痉挛,饥火熬肠,实在难受。摸边了口袋,只找到三枚铜币,这三枚铜币能买什么吃食,李茂茫然无知,这两年他生活顺风顺水,钱虽然算不得多,却也从未缺过,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早就搞不清一枚铜币的真实购买力。
“买碗面吃应该够了吧。”
李茂想着就朝庄子里走去,庄镇四周环绕着一条水沟,水沟两岸栽种着荆棘,用以防偷防盗。李茂去的这间面馆位置在水沟的外侧,也是镇子的最南边,邻近不远处有条东西向的小河,小河两旁绿树成荫。
李茂心里的如意算盘是,万一钱不够买碗面,就吃霸王餐,总之自己堂堂的正七品右中侯不能饿死。
“来碗面。”
“有钱吗?”年轻的店主翻眼瞄了眼李茂,冷言冷语道。
“有。”李茂强按心中怒火,不解这汉子如何这等小瞧人。
“素面一文,牛肉两文,羊肉三文。”店主懒洋洋地报着价格。
“啪!”李茂将三枚铜钱拍在面案上,豪气地说:“来三碗素面。”
第一碗素面很快摆在了李茂面前,碗像个面盆。
李茂有些眼晕,早知如此就该来碗羊肉面。
狂奔一夜,体力耗竭,李茂觉得自己能够吞头牛,不过他怕肠胃受不了刺激,强制自己细嚼慢咽。
半碗面下肚,身体暖和了起来,又抖擞精神吃完下半碗,李茂抹抹嘴,再也吃不下了。
店主斜了李茂一眼,懒洋洋地说道:“面我已经切了,你不吃我也不能卖给旁人,钱我是不能退了,送壶茶给你解渴吧。”
李茂也不跟他计较,坐等他煎茶。
这时间,一个胖嘟嘟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面馆门口,手里提着个碎花布的包袱,面色阴沉,脸颊青肿,眼角似还有些泪痕。
“姐,你怎么来了?”面馆主人懒洋洋地跟妇人打了声招呼,他分明看到了妇人脸上的青肿,却装作没在意,闭口不言。
“我为什么来,我就不能来吗?我……咦,有个和尚。”
来的这个妇人名叫杨大娘,是面馆主人杨奇的姐姐,她刚刚在家挨了丈夫一顿打,本想回家来向弟弟诉诉苦,却没想到做弟弟的对她这个姐姐漠不关心,心中的委屈和怨恨顿时像决堤之水,一股脑地向着她弟弟倾泻来。
是李茂救了杨奇,这妇人一眼瞥见了坐在店里发呆的李茂,立即闭了嘴,她眉梢向上一挑,眸子晶晶发亮,满腔的怨恨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你来。”
她向杨奇招招手,移步走到店外的一株杨树下。
杨奇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他的这姐姐脾气不太好,她的丈夫脾气更差,两口子常在家干仗,姐姐每次吃亏就过来拿他出气,杨奇为此苦恼不已。
妇人见弟弟磨磨蹭蹭的怂包样,刚刚晴朗的心境顿时阴云密布,一时面冷如霜,凝眉正要喝骂,忽又改变了主意,竟满脸堆起笑来。
杨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杨大娘拽过弟弟,伏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杨奇吃了一惊,愕然地望着她。杨大娘恼了,恶狠狠推了弟弟一把,恶声恶气地说:“没你姐夫,你早烂死在大牢里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还不快去!”杨奇耷拉着头,怏怏转身。杨大娘又在他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这才转身离去。她从面馆门口走过时,又打量了李茂一眼,如同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胖胖的白脸上两道眉毛弯成了喜庆的月牙儿。
门外发生的这一切,李茂浑然不觉,他正在为平卢军向曹州增兵的事烦恼,这些兵马隐匿在林中,只带数日粮草,所图已很明显。薛戎说的不错,而今淄青太平无事,李师古到底还是要向于化隆下手了。
想到这,李茂不觉苦笑了两声,曹州四县去年夏天大半遭遇水灾,秋季颗粒无收,全凭朝廷救济才勉强过了个年。开春又是大旱,入夏后虽然降雨增多,气温比往年都要高,热的出奇,有经验的老农推测夏末必闹蝗灾,弄的不好就是颗粒无收。
这个节骨眼上当政者不思未雨绸缪,济民于水火,反而加紧争权夺利,闹内讧。这是何等的混账。
他虽然做官两年,对社会的阴暗也有所认识,却到底不肯随波逐流,自甘同化,想到这些事仍旧是心潮澎湃。
李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一场危机正在悄然临近。
这面店本来就开的偏僻,年景不好,生意难做,一过正午,店里除他外一个客人也没有。铜壶灌水在火上烧的时候,杨奇解下围裙坐到了李茂对面。
“刚还俗吧?”
“唔,施主何来此言,哦,不,我不是个和尚。头上容易长虱子,就给剃了。”
李茂一直留着板寸头,这既是为了纪念曾经,也是因为板寸头比留长发更容易护理。
中唐社会开放,社会包容度很大,对留什么发式并不怎么计较,既是相对保守的官场,只要不在正式场合露出“和尚头”,也无伤大雅。
李茂平日都是戴幞头出门,昨晚去平卢军军营打探消息,没带幞头,而是用方巾包头,清晨和夜行衣一起埋了。被人误认为是还俗的和尚已经有好几回,李茂早已应付自如。
“呵呵,此间又没有外人,你就不必遮遮掩掩啦。不是和尚你光吃素面?叫了三碗,只吃一碗,你傻呀。”
李茂无语,吃面前自己的确感到很饿,以为能吃两三碗,可谁能想到面碗会这么大。
“打哪来的不重要,瞧你长的白白净净,魁梧雄壮,家世定然不凡。八成是看破红尘,自愿出家修行的王孙公子吧。”杨奇这个马屁拍的不算高明,却让李茂很受用:他的身高距离一米八还差两公分,从未有人用“魁梧雄壮”一词来形容他,至于白净嘛……李茂望了望自己“古铜色”的皮肤,蓦然有些沮丧。
“嗨,呵呵呵……”李茂打个哈哈,这个面馆主人乍看惹人厌,聊一聊还挺讨人喜欢。
“哎,知道嘛,城里正募兵呢,去京西,屯凤翔府和灵武城,这两个地方的边军衣粮给的格外丰厚,升迁也快,瞧你这幅身板,啧啧,若去应征,我敢打包票,上来就能做个火长。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国戍边,建功立业把名扬,你想想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漂着也不是个事吧,怎么样,考虑一下吧。曹州城里我有朋友,你要是想去,亏待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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